老钱眼皮一跳，用圆珠笔在笔记本上郑重其事写下梁振义三个字，还在名字下面划了两道横线，以示重点备注。
“梁振义调查出真相了吗？”老钱问。
郭子豪嗯了一声说：“他托关系找了临安市药监局的人去国家药监局查了植入到孩子身上的人工心脏注册号，结果发现这款‘瑞士心’的人工心脏辅助机和人工心脏泵并没有通过国家注册。而且他还发现，除了那个孩子外，天康心血管病医院还给其他七名心脏病人做了人工心脏植入手术，在那七名病人当中，有六人已经死亡，活下来的只有一人，而唯一活着的那个病人还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所以，梁振义怀疑这是医院在病人身上做人体试验，他打算把这件事报道出去，利用社会舆论压力迫使医院做出回应。”
“这篇报道最后没有发表，是因为裴国政？”炎明突然问道。
“应该……是吧。”郭子豪回答得不是很肯定。
“到底是，还不是？”老钱追问。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医院那边知道梁振义要曝光他们用非法的人工心脏给病人做植入手术的事后，就委托裴律去找梁振义谈判，让他放弃报道，并且把收集到的全部资料都交出来。梁振义不肯，裴律就……就……就叫人打了他一顿。”郭子豪缩起肩膀，低下了头不敢面对老钱他们。
老钱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了：“打梁振义的人里面也包括你吧？”
“我没……”郭子豪一抬头撞上老钱犀利的眼神，心里一慌，紧张得瑟瑟发抖。
老钱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实话。”
郭子豪咬着牙，放在桌子底下的两只手用力绞在一起，挣扎了一会儿后，还是哭丧着脸承认了：“梁振义被围攻后想逃跑，我正好在旁边，就冲上去把他扑倒在地，我，我，我只打了他两下……”
郭子豪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懊丧地说：“我想在裴律面前好好表现一下，所以才打了梁振义两下，真的只有两下。”
老钱额角青筋暴跳：“你们把他打死了？”
“没有！没有！”郭子豪拼命摇头，举起一只手来发誓：“只是打伤，没有打死，我发誓绝对没有打死，真的！是我把他送去医院治疗的，医生说只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也没有内伤，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老钱努力压住心里乱窜的怒火：“是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是08年七月中旬的时候。”郭子豪十分肯定地回答。
老钱看向炎明，炎明点了点头。
老钱沉着声问：“梁振义失踪的事跟裴国政有关吗？”
郭子豪摇头：“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把他送去医院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他什么时候失踪的，你知道吗？”
郭子豪努力回忆：“具体哪天失踪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奥运开幕式后没多久，裴律说梁振义那边的问题解决了。我问他怎么解决的，他没说，还训了我两句，让我少管闲事，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关于梁振义的事。”
“你什么时候知道梁振义死了？”
郭子豪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就是那天晚上看电视，发现《案件背后》播的寻人启事里那副人像很眼熟，这才想起来是梁振义。”
老钱：“确认画像里的人是梁振义后，你给警方打过电话吗？”
“没有。”郭子豪低下头：“我不敢，我怕警察会怀疑到我头上。”
“警察为什么要怀疑你？”老钱的语气像审问犯人。
郭子豪的头低的更低了：“打了梁振义以后我心里一直不安，裴律虽然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但我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去梁家附近打听了一下。知道他失踪不见后，我很害怕，我知道这件事一定跟裴律有关，但我不敢报警，所以就……没想到他真的死了……”说到最后，郭子豪的声音哽咽了，一个大男人突然在咖啡馆里捂着脸痛哭，引来周围人好奇的目光。
老钱尴尬地看了看周围，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面巾纸给郭子豪：“行了，别哭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郭子豪擦干眼泪，害怕地看着老钱：“警察同志，我会坐牢吗？”
老钱严肃地说：“那得等我们调查清楚才知道，08年8月8号晚上你在哪里？”
“08年8月8号……”郭子豪茫然地看着老钱，猛地想起来：“那天不是奥运会开幕式嘛，我在家跟老婆一起看开幕式呢！”
老钱将信将疑：“确定？”
郭子豪用力点头：“确定！确定！不信你们可以去查，那天晚上我家楼上邻居的电视坏了，就跑楼下来跟我们一起看的，看完我们还搓麻将了。”郭子豪忽然醒悟过来：“警察同志，你不是怀疑我吧？我真的没有杀梁振义，他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一定是裴律！是他杀了梁振义！”
老钱听出端倪来了，追问：“你怎么知道是裴国政？”
“因为有天我在裴律办公室门口听到他在打电话的时候说‘已经死了，东西都拿回来了’。见我推门进去他就把电话挂了，我很好奇所以才问了他关于梁振义的事，他就让我少管闲事。”
老钱倏地坐正身体：“你知道跟他通话的人是谁吗？”
“应该是赖培伦。”郭子豪模棱两可的又摇了摇头：“但我不肯定。”
“那天是几号你还记得吗？”
郭子豪拿出手机来查看日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奥运开幕后的周一，对，就是周一，8月11号。”郭子豪把调出来的日历转向老钱和炎明。
老钱在笔记本上记下了日期，又画了一个圈在日期上面，合上笔记本说：“还有一个问题，除了梁振义，裴国政还对什么人实施过暴力？”
老钱的眼角余稍注意到炎明的身体微微一震，放在桌子上的手突然攥紧，指关节处的皮肤泛着青白。
郭子豪低眉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我只见过那一次，裴律平时虽然脾气大一些，但动手打人好像还没有过……哦，不对！”
“什么不对？”老钱突然紧张起来。
“他好像也打过他女儿的男朋友，”郭子豪有点激动地说：“就是那个杀了他们全家的凶手！”
老钱不无失望地看向炎明，发现他的目光深沉，脸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他揉了揉太阳穴：“除了这个人，还有别的人吗？”
“我知道的就这两个。”郭子豪眼巴巴瞅着老钱，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当成怀疑对象。
“行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老钱终于松口，郭子豪松了一大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警察同志，我……我可以走了吧？”
老钱点头：“可以，如果有问题我们会再跟你联络。”
“当然，当然。”郭子豪忙不迭起身，边点头哈腰边往门口方向退去。
等郭子豪离开后，老钱才开口：“看来梁振义的死跟裴国政脱不开关系，就算不是他亲自动手，也很有可能是他指使人干的。”
炎明把视线从窗外某个没有焦点的视距上收回来，沉静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就目前的证词而言还不能证实梁振义的死跟裴国政有关。”
老钱仔细观察炎明的表情，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已经了解了炎明的脾气，他如果有事不想说应该是还没到该说的时候，便点头道：“我知道，明天我就带人去天康心血管病医院查一下。”
炎明嗯了一声说：“正好我明天有课，就不跟你一起去了。”
一听说炎明要回学校上课，老钱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嘴：“郁安那边……”
“放心，我不会让她再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了。”炎明答得很干脆。
老钱却忧心忡忡：“恐怕瞒不住她，如果她知道对梁振义做过这些非法事情的人是她亲爹，唉，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正准备起身的炎明身体一顿，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老钱一眼：“她早晚都会知道她生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炎明幽幽道：“也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父亲做错的事，由女儿来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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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安坐在电视台底楼的咖啡厅里，她的视线聚焦在面前的咖啡杯上，眼神却是空洞的。昨天炎明通知她和高壮壮说因为案件的保密性质，警方那边暂时不让他们参与调查了，当时她隐隐觉得这件事似乎没那么简单。于是，她偷偷上网查了查裴国政律师的背景，却发现几乎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的资料。无奈，她只好另想办法。
何宇宁走进来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几个经常在楼下蹲点的迷妹跑过去找他要签名，他也是有求必应，礼数到位。
郁安看着他满面笑容地朝自己走来，微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学长。”
何宇宁似乎心情不错，自从上次分开后，他们一直没见过面，还以为郁安不会再主动联系他，没想到今天突然收到她的消息说想约他见个面。
“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何宇宁在郁安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明明对面有位置，他却挨着自己坐下，而且周围都是认识他的人，郁安紧张得绷紧了身体：“我想请学长帮我个忙。”
郁安自己也觉得尴尬，上次拒绝了何宇宁，现在却厚着脸皮来找他帮忙。
何宇宁毫不介怀：“你要我做什么？”
郁安回头正好撞上何宇宁深情脉脉的眼神，惊了一跳，赶紧低下头：“你认识的人多，我想麻烦你帮我查一个人。”
何宇宁很好奇，郁安从来没有主动找他帮过忙，这次居然让他帮忙查人：“你想查的人是谁？”
郁安顿了顿，说：“是一个叫裴国政的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