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离开后,老钱走到窗口朝外眺望。
VIP病区所在的这栋小楼位于医院后门附近,与院内其他几栋住院楼和门诊所在的综合楼之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大概是为了避免被噪音干扰,小楼周围绿荫植木环绕,楼后面还有个带喷泉的小花园,对比人山人海的住院大楼,这里简直就是隐于闹市的桃源。
老钱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的说:“这个林医生一看就很冷静理性,不像是那种精虫上脑为了美色毁掉自己前途的人,你说,是不是?”
炎明没吭声,他正盯着办公桌上的两张照片出神,其中一张是远山的风景照,另一张照片上是林涵洲跟几个驴友在珠峰顶的合影。
老钱过来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炎明指着风景照问老钱:“认得出这是哪儿吗?”
老钱睁大眼仔细瞧了瞧:“有点眼熟,好像是……南山?不是很确定,我不喜欢户外运动,对这个还真没研究。”
炎明盯着照片里的林涵洲,若有所思的说:“一个冷静理性的人不会轻易出轨,但却有可能会脱轨。”
老钱愣了愣,刚想说什么,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林涵洲推开门进来,抱歉的笑笑:“警察同志,让你们久等了。”
林涵洲请老钱和炎明到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给他们到了两杯茶。
“请问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林涵洲神情轻松,看上去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医生,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刘明珠的女人?”老钱单刀直入。
“认识。”林涵洲十分坦率:“她是我一个病患的家属。”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林涵洲迟疑了一下,说:“我们……算是朋友关系。”
“什么样的朋友关系?”老钱完全不打算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林涵洲面上有些难堪:“这是我的**,不方便告知。”
“恐怕不行。”老钱冷冷注视着林涵洲:“因为刘明珠死了。”
“什么?!”林涵洲显得很吃惊:“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好奇她怎么死的?”
老钱狐疑的审视林涵洲。
林涵洲答得滴水不漏:“如果她的死要惊动到你们警方,那么我猜应该是非正常死亡。至于她是怎么死的,我想如果钱警官你不方便说,那我又何必知道呢?”
老钱:“你跟刘明珠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联系的?”
林涵洲想了想,说:“唔……应该是5号上午吧。”
老钱:“你确定?”
林涵洲点头:“确定。那天上午她给我打过语音电话,我正好在家不方便接,就挂断了。后来她又接连给我发来几条语音信息,我让她晚点再联系,因为我太太就在隔壁房间。”
老钱:“那天之后你们还有联系过吗?”
林涵洲摇头:“后来就没再联系,因为那天下午我有两台手术,晚上替同事在医院值班,一直到第二天上午8点,她后来也没联系我。”
“有人可以证明你5号下午到第二天早上8点一直在医院没离开过吗?”
“我的同事和病患都能证明。”
“5号以后你跟刘明珠就再也没联系过?”
“没有。”
“她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老钱毫不掩饰自己对林涵洲的质疑。
林涵洲轻轻一哂:“警官,你们既然来找我,想必是已经知道我跟刘明珠之间的事了吧?实不相瞒,我跟她确实有过一段不可告人的关系,但我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了,我是不会离婚的,我对我太太是有责任的。可是她三番五次要挟我,逼我离婚,我实在是不胜其扰。所以,只要她不主动来找我,我乐得清静,又何必自找麻烦呢,是不是?”
无懈可击的答案,炎明暗忖,这个林涵洲冷静的可怕。
沉默片刻后,老钱问:“你太太在哪儿?我们想跟她谈一下。”
“她在家,不过……”林涵洲脸色游移不定:“她病了,恐怕不太方便见人。”
老钱:“什么病?”
“精神方面的疾病。”林涵洲看上去十分痛心:“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炎明蹙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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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涵洲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炎明注意到护士站那边有两个中年男人正在说话。其中一位是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的风投大佬,而另一位气质儒雅,身穿白袍的男人正是郁安的养父郁文和。他回头去看林涵洲,发现在看到两位大佬的瞬间,林涵洲那张自负的脸上表情微微一僵。
率先看到炎明他们三人的郁文和和气的冲他们点头笑了笑,这下林涵洲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跟两位大佬打招呼。
“马总,院长,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林涵洲的笑容略显僵硬。
“刚来。”郁院长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继而将视线转向老钱和炎明:“这二位是?”
“是我的两位朋友。”林涵洲抢在老钱他们前面回答。
老钱眼神古怪的撇了他一眼,林涵洲权当没看见。
林涵洲:“马总、院长,你们聊,我先送他们下楼。”
林涵洲急着要把两尊瘟神送走,老钱却十分不给面子,当着他的面朝郁院长伸出手自我介绍道:“院长,您好,我姓钱,是临安市公安局望江分局刑侦大队的中队长。”
郁院长别有深意的看了林涵洲一眼,十分客气的跟老钱握了握手,说:“您好,钱队长!”
刚才还气定神闲的林涵洲额头开始冒汗,脸色尴尬又恼火,大概是怕被人看穿内心,他努力在嘴角堆起略显僵硬的笑容。
老钱暗暗好笑,故意说:“郁院长,我们这次过来是因为一桩案子需要你们医院协助调查,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跟我们聊两句?”
林涵洲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暗暗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跳。
不知道郁院长是注意到林涵洲的变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朝老钱点点头:“方便的。”
郁文和回身跟风投大佬握了握手:“马总,您母亲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估计一周后就可以出院,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有什么问题您随时联系我。”
“好,好,谢谢您啊,郁院长!”风投大佬感激不尽:“有空一起吃顿饭。”
“一定,一定。”郁文和转身示意林涵洲:“小林,马总这边你多上心。”
“我会的,院长您放心。”
在领导面前林涵洲放低姿态,表现得体。
郁文和朝老钱和炎明示意:“二位不如到我办公室里去坐坐?”
林涵洲眼睁睁看着郁文和带着老钱他们离开,内心的不爽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表露出来,只好咬牙掩饰,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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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电梯,老钱就问郁文和:“听说现在有钱人看病都去私立医院,怎么像马总这样的大人物也会来公立医院吗?”
郁文和抿嘴笑笑:“私立医院虽然条件好,但医疗水平跟公立医院还是有一定的差距,毕竟医生这份职业是需要从大量的病例中累积经验,也就只有公立医院才能培养出这么多优秀的专家和主治医生。”
“但现在私立医院的医生收入比公立医院要高不少,你们公立医院难道不怕被私立医院挖走这些专家人才吗?”
老钱的问题似乎戳到了郁文和的痛处,他沉重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人各有志嘛。”
郁文和顿了顿又说:“不过,公立医院有公立医院的优势,对医生来讲薪资并不是他们衡量公私医院的唯一标准,发展、平台、科研、编制、家庭等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我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给医护人员提供一个良性、公平、有发展前景的大环境,让他们能继续留在这儿安心工作。”
说到这里,郁文和突然语气一转:“当然,对于某些野心勃勃的人来说,公立医院再好也是留不住他的,毕竟池小养不下大鱼嘛。”
如此直白的弦外之音是个人都听出来了,但郁院长却用一句“我随便说说,你们别当真,我们医院没有这样的野心家。”收尾,搞得老钱不得不把已经在喉咙口呼之欲出的那个名字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郁文和将老钱和炎明带到自己在楼上的办公室里,刚一进门炎明就看到摆放在书架上最显眼位置的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郁安大概十五六岁,和弟弟郁莘坐在父母中间,一家人其乐融融,完全看不出她跟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二位请坐!”郁文和看向炎明,面前这个一表人才的年轻人令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老钱注意到郁文和的眼神,介绍道:“哦,忘了介绍,这位是之江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炎明,他也是我们分局特聘的专家顾问。”
郁文和很吃惊,这么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居然是教授,忍不住脱口赞叹:“炎教授真是年轻有为。”
“郁院长您过奖了。”炎明冷淡而礼貌。
礼数到位了,接下去就直奔主题。
郁文和问的直白:“钱队长查的案子跟我们医院有关?”
“没有。”老钱给郁文和吃了颗定心丸。
“这样啊……”郁文和似是松了一口气,话锋一转:“是跟林医生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