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回到哪里？
俞舟仍在震惊中，那个中年男人就这样消失了。她慢慢走近车门处，在那里，车门仿佛与墙壁融为一体，完全没有被开启过的痕迹。低头看，她还能看到他留下的手印，拖出了长长的一条，一直到车门下面。
她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车门，甚至试着推动了一下，但车门仍然是纹丝不动。把手放在车门上，也感知不到振动，换句话说，列车是还在前进还是停下了，她完全没办法知道。
俞舟回过头，盯着男人消失前给她留下的信息——她身后的车厢。她在9号车厢，他所指着的则是8号车厢。站在这里向8号车厢望去，玻璃后面隐约能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影子，似是有人在走动。9号车厢里除了刚才那几个“下车”的人以外就没有别人了，空空荡荡的车厢里，俞舟感觉到了一种犹豫。
“回去”，该怎么理解？是说让她去到8号车厢，还是8号车厢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并且就快要向着这里来了，所以让她回到座位上？
俞舟并不愿意仔细想，尤其是关于不对劲的事本身。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这种本能让人在遇到这种不对劲的事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避开较为糟糕的可能性，因为即使想象，也可能会因为霉运或者干脆就是墨菲定律之类的东西让它真的发生。
对了，还有乘务员，找乘务员就可以了。一系列突发的事让她骤然脱离了恒常的世界，进入了一种半应激的状态，失去了应对能力。眼前的事虽然诡异，虽然无法理解，但……万一呢？万一只是一种疲劳下的幻觉，或者干脆是什么清醒梦之类的，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这个隧道，列车再走一个小时，她就又会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先回到座位上好了，等一等观察一下，没错，就这样做吧。
俞舟这样想着，向座位上走去。
她把自己的外套拿起，重新坐下，脑中仍然放空着。她什么都没有在想，但潜意识里还在回放刚才的事。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家里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门，在火车站买了一杯奶茶和一包饼干，等车途中她和朋友聊了几句天，发了些梗图，扯了几句闲篇。而现在她在这里，在一个有些异样的处境里。
她努力对抗自己的焦虑，她拿出手机想要看看社交媒体上有什么好玩的，但理所应当地没有信号，她只能看着app不断提示：无网络连接。接着又打开了小说，可是她一行字也看不进去。
她还能做什么？或许她不应该坐在这里等待，她应当去找一找乘务员，找乘警，总会有人能解决她的问题。但他们在哪里？在前一节还是后一节车厢？会有危险吗？她不知道。她像一只鸵鸟，把头埋进土里。
俞舟把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座位上方的天花板，行李架上还摆着自己的行李。她带了一个箱子，是她开信用卡送的，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还算耐用。在她那个黑色的行李箱旁，还有着四五个行李箱，应当是那些下车的人留下的。
他们没有拿行李就下车了？那他们还会回来吗？
突然间一个想法浮上心头，她几乎是感到一种滑稽，她也许见到了灵异事件，但她现在在想那些东西会不会忘记拿行李。
但不管怎么说，这种想法还是暂时抚慰了她，那种渐渐涌上来的焦虑慢慢退却，她的呼吸开始变得从容，她的思绪逐渐平静下来。
人生不一定是旷野，也有可能是摸黑走路，可能会一脚深一脚浅，可能会崴脚，但一直走，总会走到有光亮处，不用太仔细想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那些东西追不到光亮里，在黑暗里弄清楚它们又太费精力。
但前面真的有光亮吗？
她没有继续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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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很久，但始终没有人来，俞舟决定做些什么。
她走到8号车厢的门前，将手放在门把手上。门上是磨砂的玻璃，隔着玻璃能看到车厢里始终有人影在走动，但是看不真切。车厢之间的玻璃是磨砂的吗？她不记得了，虽然坐了很多次，但她的确有点忘记了。
她微微用力，把车门拉开——但那些人影、灯光，却全都消失，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她试着把手伸进去，但一旦将手伸到车厢内，黑暗就会涌上手背，仿佛光完全传不进去一样。
她又试着把门再关上，车窗上仍能看到人影，只是人影似乎根本没有发觉她在开关车门，恍然未觉，就像是一幕贴画一样。
不合常理的事情多了以后，反而不会那么夺人心魄。现状已经很怪异了，躲避似乎也没什么出路，她必须要面对这些，要做点什么。
所以她只是暂时犹豫了一小会，便走入了车厢。
8号车厢？她想到这个前段时间风靡一时的游戏的续作，难道她进入了这个游戏的世界？
但眼前只有黑暗……但当她真的走进这片黑暗以后，她反而能借助一些细微的光芒分辨出一些轮廓：在两旁的是列车座位，似乎没有人在座位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她刻意没有关上车门，于是她所在的车厢的光芒还能作为她来时的指引。
俞舟又一次想到那个被拖下车的中年男人所说的回去，但她选择面对这一切。
一步一步，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行走。她无意识地将双手放在身侧，这样每走几步就会摸到座椅的靠背，她用这种方式来确认自己的安全，来确认那黑暗中的物体。
在她的正前方，下一节7号车厢的光芒就在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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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舟仍然在向前走，她的手放在两侧，每碰到一次座椅，她就会在心里计数。
但现在她已经数到二十三了。高铁上有这么多座位吗？眼前7号车厢的光的距离似乎并没有变过，她好像在原地没有动过。
不安慢慢爬上了心头，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来时的光的确变远了，这让她心下稍定。
再往前走走吧，应该一会就到了。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
不知为何，俞舟想起了小时候上楼的时候，每迈上一节台阶，她都会在心里计数。因为她不喜欢爬楼，但是计数这种行为就会让她有一种感到路途正在被消耗的感觉，艰苦的部分在一点点消失，在计数中她就会慢慢爬完楼梯。
现在也一样，她想尽快走出去，想尽快到下一节车厢，找到乘务员。
但找到乘务员之后呢？她又该和乘务员说些什么呢？她该如何诉说她遇到的这些奇诡的事情呢？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是不是数错了？她想。要不停下来吧，或许可以再检查一下。
俞舟把手拿起，又放在靠背上，轻轻抚摸，绒面布的材质摸着很舒服，她低下头仔细确认，隐约能看到座椅上还放着一小块毯子。
怎么会有一块毯子？俞舟短暂地迷茫了一下，但随即她就明白过来，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她下意识地觉得这里没有人。她也确实没有遇到人，所以就理所应当地觉得这里之前也没有人。但看来这里是有人的，起码之前有人在这里，只是因为某些原因，黑暗出现之后，他们或许就消失了。
俞舟弯腰拿起那块毯子，是化纤的，比较薄，只有一点点保暖作用。她有些茫然地环视一圈，但周围实在是空无一人。
也许就只是一块毯子吧。俞舟把毯子放了回去。
放下时，她的手指轻轻碰到了座椅，一种极度异样的感觉传来：座椅是温热的。
她触电一般收回手，感觉到了莫大的危机，附近一定有人，黑暗中一定有什么人，对方之前才坐在这里。
她的心脏狂跳，掌心不知不觉开始出汗。
这趟旅行中的意外本就让她神经紧张了，而不断发生的怪事则一遍遍地再度对她产生刺激，但这都比不过亲自用触觉接触到怪异的感觉。
俞舟慢慢退后几步，又退后几步，然后是转过身开始奔跑，身后车厢的门仍然开着，尽管还有些距离，但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
在马上就要到达门口，她几乎已经快要触摸到门把手时，她极其清晰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