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舟恰好应声自破了易容丹的效用,顺道解开了容墨身上的妖术。
这回他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将这徒弟变成狐狸委实没多大用处。多一个渡劫境修士能护着自己不少,说不准他也不用挨这一棍了。
“殿……殿下?”右棠看了看公主和左梨,又望回榻上已经变换了容貌的白衣人和化出身形的容墨。
晚秋原先好似还不敢置信,杵了半晌都没发话。定定地瞧着美人破了易容术,在白衣的相衬下仙姿更显清冷,那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脸。
眸子盈满了泪花,小姑娘委屈得哽咽着:“我,我还以为殿下你已经……”
面对这个泪雾蒙蒙的小姑娘,沈云舟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抚慰的话。
晚秋忽地就凑到跟前来想看个仔细,小姑娘一走近,便漫来一阵甜腻的桃香。光是打量还不够,纤长的手指就要捏上他的脸。
沈云舟惊了一下,正要往后躲,细白的手腕被容墨及时扣住。
“你做什么……放开我。”晚秋鼓着气想挣开,却被那只温暖有力的手锢得紧紧的,挣了好几下都没个动静。
她从小做惯了众妖眼中的掌上明珠,从未有人敢这般对她无礼。
容墨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接收到沈云舟的眼神警告后,便默默地松开了晚秋。
晚秋眯着眼:“你是……”
她脚步虚浮地倒退了几下,话都有些顺不清:“殿下……他他,他是……他是那个时候……”
她不会记错,就是这个青年,负着可怖的修为。破了结界,踏了百妖宫,重伤了殿下。
那时殿下咽着血腥,在那些人界修士即将破门前耗尽最后一点灵力将她送出了宫。
殿下彼时连给她传音的气力都没有了,但她读懂了他的那句唇语。
“快走。”
淡然的面容上血色几无。
正如晚秋现在同样寡淡的脸色。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沈云舟干脆将容墨揽到自己身后,干涩地转移着话:“其余的我待会儿再与你解释,我来是有要紧事问你。”
晚秋像是了然于心,紧握着他的手:“我知道的,殿下。您放心,现在宫外宫内到处都是我的人。只要您想,他就是万般不情愿也会将城主之位拱手让与您。”
沈云舟:??
晚秋没留意他脸上的神色,还在自顾自嘀咕着:“反正我也忍了他许久了……”
小姑娘脸上写满了怨念。
沈云舟顿了顿,沉声问:“他……待你不好?”
晚秋像是怕他误会什么,赶着解释:“殿下你可别多想,我跟白琼至多就是利用关系。原本互不干涉,他近来却对我手下人动了歪心思,想收服他们为他利用。而且但凡瞧见好看的男人,就会不管不顾地往宫里塞,闹的宫里日日鸡犬不宁。”
这么一听,这小姑娘委实是可怜了些。堂堂妖族公主,血亲之人都不在了,如今还得被个南荒旁支血脉的妖所牵制。
碍于情面,晚秋还不能随意有所动作,以免伤了两支血脉间的和气,徒添伤亡。
白琼却不知进退,屡屡往这两只血脉间的干草堆里扔火星。
沈云舟认真问她:“这么说,你是有自己的想法了?”
半晌的沉默,却只等来晚秋的破罐破摔:“我不知道,我又没有选择的余地。”随后还一针见血地补了一句:“反正殿下也没打算留下来,真将那人推下位的话就没人当城主了。”
他也不计较晚秋的态度,照着她的脑袋轻轻地拍了拍,眼神更像是在看晚辈:“好好回答,我在认真地问你话。”
晚秋咬着唇,收起持惯了的小性子,小声道:“好吧……既然殿下不愿留下来……若是真能将那人拉下来,我就……我就自己做这个城主。”
这孩子转的倒是挺快,如此省心不少。
“好。”白衣人唇角一弯,“那你可知他现在在何处?”
事实上,即便晚秋不提,他也会这样做。
一来这事也不算麻烦,二来还能让小丫头免去这份委屈。
“在王宫。”晚秋犹豫着,“可是他为人谨慎多疑,身边有许多高阶妖修的把守,且极少与人独处。殿下若是想从正面下手,怕是不大容易。”
既是王宫,便自然有重兵的层层驻守,定是难进难出。
“不过……你方才说了极少?”
沈云舟敏锐地觉察到什么。
晚秋瞧着出落的比睡莲还透净的殿下,脸蛋腾地一红,道:“是,白琼每次都会将刚入宫的美人单独带进内宫……内宫虽无人把守,但届时殿下也会是单独一人,我,我是怕……”
“既然没有别的法子,也只能试试这个了。”沈云舟笑了笑,“一个人的话倒也正合我意。”
容墨覆上他冰凉的手背,淡然道:“我放心不下,师尊,我随你一起去。”
温热的手掌拢过,化去他手心的寒凉。
沈云舟已经惯了容墨的这些小动作,一时也没想着要挣开。
晚秋微微圆目,视线落在交叠的手上。
好一幅缱绻的画卷。
她居然觉得……有些养眼。
同时还百感交集着。
如此,也难怪殿下态度坚决,不会在此多作停留。
看到小姑娘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头,顺着她目光过去,沈云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徒弟的不规矩,极不自然地抽回手。
幸好小姑娘没多问什么,转而挪走了视线。
晚秋看着一旁如霜打的茄子的右棠,再看看殿下额上的伤,登时就挑眉道:“白琼给你们的那个什么破玩意呢?拿出来!”
右棠被吼得身子一抖,忙双手奉上那把木杖。
晚秋气不打一出来:“你们俩到底是谁的人?上次我就说过了,不许再替他抓无辜的人回宫,你们如今还真是越来越会当差了。”
右棠一把涕一把泪的:“公主……我们,我们也不想的啊……”
城主那般神通广大,他们每次抗旨,城主都会变着法子去惩治他们。不仅能不留下任何痕迹,还对他们下了封口术。
让他们想找公主诉苦都只能如吃了黄连的哑巴一般。
沈云舟一早便识出他们身上那些多出来的妖气,微不易察,想来这俩人是吃了白琼的不少苦头。
只不过现在还不能驱走那些妖气,否则待会儿去往王宫了难保不会被白琼察觉,打草惊蛇。
晚秋的修为不抵白琼,自然是不知情。
被公主殿下指着鼻子怒斥,左梨右棠一声不吭,两人都把脑袋埋得深深的。
“帮他做事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打伤殿下,今天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沈云舟出来解释了一两分:“这事怪不得他们,白琼在他们身上动了手脚。待事态平息后,我会驱走残留在他们身上的妖气。”
晚秋轻哼一声,算是暂时愿意先将此事放一放,随后悉心替沈云舟疗好额上的伤。
王宫外。
两地相距不远,几人靠着左梨瞬移的精准定位来到了城墙旁。
漆的殷红的城墙,有六七丈之高。
晚秋一脚将右棠踹进大宫的正门,没好气道:“赶紧去禀报吧,我就懒得进了,省的瞧见他沾了洗不清的晦气。”
白琼每次见面都想对她动手动脚的,目光也是肆意在她身上游荡,让人反感得很。
把左梨右棠轰进宫后,晚秋转身,俨然换回了温婉亲人的模样。
“我就在这儿等你,殿下。”晚秋牵过沈云舟的衣袂,眼底倒映着他的影子,“殿下还是要小心些,我没有进内宫瞧过,只知道被他带进去的人,半数都不见了踪影。即便是有出来的人,也无一不是被抬出来的。”
沈云舟:“放心。”
右棠左梨俩人不一会儿就从里边出来了,眼神有些怯怯道:“进去吧,殿下,城主在里面候着。”
因为容墨也要随着一起进去,方才右棠便干脆与白琼说今日又寻来了两位容色清丽的美人,要入宫献上。
容墨有些不明白:“师尊,你真就打算这么直接进去?”
“自然。”
这里也有不少妖修是晚秋的人,倘若正面起冲突,两边都会吃亏。
白琼如今是元婴后期的修为,这般境界在人界中确实算不上出色。妖界之所以血脉为尊,也是因为妖力以及妖气皆是与之挂钩的。哪怕境界不够,只要血脉够纯粹高贵,就能自然而然凝出浩瀚的妖气,度于周身之外。
在南荒妖气的笼罩下,多数妖都会被压抑得举步维艰。
与人界修士所散出的威压如出一辙。
才刚入宫没两三步,迎面撞来的人影让右棠微微低头:“城主。”
左梨则有些惊讶,像是没料到白琼会亲自出来迎接。
男人脸上堆着温煦的笑容,眼神却暗地里匿着一把冰刀,他摆了摆手示意让那两人退下。
似是已经迫不及待那般。
白琼所见的自然不会是沈云舟的真容,灵丹所化的容貌,即使是高阶妖修也轻易觉察不出。如此白琼才会感慨能有这样容色的美人,居然在妖界籍籍无名到今日,实在是可惜。
果真如晚秋所言,白琼不希望有太多闲杂人的打搅,见到人后便果断撤走了四下的大半守卫。
即便如此,白琼依旧持着几分谨慎,化下一道结界后,微笑道:“我一次只想携一人进入,还请另一位在此候着。此地内外皆有重兵把守,若是因四处乱晃而平白丢了性命,我会觉得可惜的。”
言外之意就是让容墨乖乖等在此处。
容墨停在界外,冷冷地看着那个一身鹅黄长袍的男人,不过在沈云舟的微微摇头蹙眉下还是按捺住了动手的念头。
白琼有些惋惜道:“我也是许久没有见到与我同出一脉的妖了,啧,就是气息寡淡了些。”
对方身上的妖血气息被人界的法术掩盖去了大半,白琼对修习人界法术的妖修倒没什么偏见,这种妖修在妖界里比比皆是。但修到盖住了自身妖气的地步,也是少见得很。
面对途中白琼一而再再而三的有意凑近,沈云舟淡漠地铺下结界,始终保持着一段较为安全稳妥的距离。
白琼不以为意,直到进了内殿,才扬手一挥,捏碎了沈云舟简易设下的结界。
虽然肉眼不可见,但沈云舟能感受到四下翻腾滚滚的妖气。心头难耐得像是被挠了几爪子,身子有些发烫,身体与心神上的陌生的反应像是在渴望着什么。
凭着自身的一半妖血,才得以遏制住缓慢生根发芽的反应。
是了他想起来了,南荒一脉虽都是狐妖,却因旁支血脉的细微不同,所传承下来的妖术也是大相径庭。
其中一支通晓着魅惑一类的妖术,白琼所在的,约莫便是那一脉。
看到沈云舟冷静异常,白琼有些费解:“居然没什么反应……难道是人界的法术通习多了的缘故?这也说不通……”
即便是源于一脉,因着分枝的不同,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
除非……
双肩忽然被白琼攫住,沈云舟愣了愣。
男人的面容忽然放大,覆下一片阴影,炙热的吐息洋洋倾洒。
沈云舟骤然失色,金光乍起,堪堪躲过了一次猝不及防的非礼。
他没曾想这人会这般不要脸面,居然逮着人就要亲。
再将四下细细环顾了一遭,额角上的筋抽了一下。
一般的宫室,挂的约莫都是些璀璨的灯具吊饰,再不济也是一些苍穹浓墨的山水画或者字画。
这里满宫满墙,挂着的都是些锁链,麻绳,木尺,还有各种材质的短鞭长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