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捏诀,包厢内闪过微光。
“师兄,出了何事?”沈云舟给江逾升传了音。
这里不比在北冥宗,在宗外的一定范围内只能用千里传音。且这法子不比寻常传音,每撑一秒都是对灵力极大的消耗。
那边似乎有片刻的迟疑。
“出了点状况,所以师弟你暂且先在外面候着。”
“师兄你说清楚。”
江逾升知道他拗不过这个师弟,怕对方一个冲动就匆匆往回赶。
“三大宗门已经袭上定丹峰,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两位大乘期修士,宗主因此受伤不轻。”
“那些天雷是怎么一回事?”
微光却忽地黯下,传音被切断。
沈云舟要动身往外走,被容墨拉住:“师尊,你要去哪儿?”
沈云舟挣开他的手,没有回答他。
“师尊是要回去,对吗?”容墨盯着他,“他们这般做,无疑就是要逼师尊出来。师尊明知道这样是正中了他们下怀,为何还要过去?”
这么浅显的道理,沈云舟不是不明白。
只是……
彼时便是这个时候,容墨死守着峰顶不让那些人再进犯。直到被几个大乘期修士发现了藏匿在碧湖洞的玄冰棺,给容墨扣上了勾结妖族这莫须有的罪名。
他们毁不去玄冰棺,就只能以人族的名义惩戒了容墨。
觉着宗主摘下信印不够,还引降了天雷。
九十九道天雷。
“你受天道庇护,天雷不会重伤你。”沈云舟摇头,“可是其他的弟子……”
“师尊。”容墨握住他的手,俊美的面容慢慢迫近,“师姐们早就不在了,那些不过是幻界里的产物。无论这里有了怎样的改变,幻界外,她们早就入了轮回。”
容墨每道半句,沈云舟的脸就惨白一分,羽睫不住地轻颤。
“别说了……”
峰上的那些孩子,是他一点点看着长大的。
在他的督促下从运气生涩,到慢慢筑基。虽然偶有怕苦怕累的时候,但毕竟还是些小姑娘。
还有锦玲。
她刚迈入金丹期时,几乎是立刻就奔上峰顶找他。
她欢喜地扑向白衣人:“师尊师尊,你看,我终于结丹了!不枉费人家闭关这么久呢!”
这小姑娘一直就有些没大没小的,怎么教都纠不过来。
白衣人被她勒的有些无奈,但还是把手放在女娃娃的头顶上:“好了,为师知道了,意料之内。”
小女孩的笑容甜丝丝的:“是师尊教的好。”
他以为自己已经弥补了昔日对这个孩子的亏欠。
现在却陡然和他说这些血淋淋的话。
说这些都是幻界的假象。
他怎能接受。
“弟子祭出九成灵力造了这个界。如今在这界内,弟子虽是渡劫期,但也不过是个空壳。”容墨眼神坚定,“所以,我不会容许师尊去冒这个风险。”
房内陷入冷寂。
“可你未必拦得下我。”
沈云舟神色复杂:“我近来不时就会出现偶然失控的情况,是妖血的作祟。”
在寻回散碎的片段前他还以为这不过是所谓的共感。
这血脉甚至会让他做出伤害弟子的行为,否则上一世他也不会将包括锦玲在内的多数弟子一部分送出宗,一部分送至外门。
容墨:“师尊控制不了?”
这委实是一句废话。
控制得了的话他就不会荒唐地把自家的徒弟又亲又抱,还上赶着差点把自己给送了过去。
这哪儿是妖血,分明是欲毒。
“实在不行,弟子可以先暂用法术捆着师尊。”容墨淡然道,“如果师尊不介意的话。”
“……介意。”
若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直接寻个角落藏起来,直到战役结束就好了。
沈云舟觉得这似乎不符常理。
要将魂魄从轮回里拉出来,自然不会这般简单。
否则每个飞升的神仙都能自堕捞人,世道就乱了。
一道非同于寻常的天雷正正降在金殿上。
直接击穿了房梁,木屑碎块簌簌落下。
“小容?!”沈云舟捧过他的脸,左右看后又用法力探了探,焦急万分,“你,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方才那道天雷,是径直往沈云舟身上砸的。容墨反应快过他,将他捞过来后结界术也来不及开,如此生生地扛下来。
“没事,之前那么多道都挨过来了,也不差这一道。”容墨勉强一笑,“师尊无事就好。”
才松懈没几秒,天上又是晴转阴。
容墨落下结界,挡住了接二连三的天雷。
他死死地盯着聚在金殿上空的浓密乌云,这显然不是人为所降下的。
他忽然反应过来,眼底结霜,咬字冰冷:“天、道……”
天道这是在要挟师尊。
它是要逼迫他们过去。
自从容墨和沈云舟的魂魄一同流入这幻界中,容墨就再也无法与天道交谈。
他选择堕落的时候就已经不是神了,当然没资格再触及天道。
这种时候,天道反而不知因何种机缘进入了容墨的神识。
天道:“不过去,你们永远也出不了此界。”
那道钻入他神识的声音,仿佛无间深渊里的宁和的梵声,在解救挣扎的灵魂。又仿佛是死神在耳边的叮咛,将人劫入红莲炼狱。
容墨淡淡回着:“过去了,也一样出不来。”
天道:“他确实是难出,但如此一来你能从中脱身,而不会被幻界噬去魂魄。”
容墨:“那我所做的这些意义何在?”
天道:“无关意义,只是出于天道的庇佑。”
容墨冷冷道:“我不想有这些干涉,也不需要这种庇佑。”
天道:“你是天选之子,庇不庇佑不是任何人能决定的。”
容墨睁开眼,强行驱走那一缕入侵的神识。
刚睁眼,就看见师尊在一旁静静望着他,揣着分容墨看不明白的神色。
“我能听见。”那人平静道。
容墨愣了愣。
“若是不去,你我都会被困在这。”
一旦困死在这儿,就只能随着幻界的崩塌一起灰飞烟灭。
这是个死局。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去吧。”那人说。
破碎墙瓦的围绕下,还是一派安宁。
终于,容墨落在他肩上的手有些颤抖:“弟子只是怕……怕护不住你……”
“傻孩子。”沈云舟轻轻拥过这个一直故作坚强的小徒弟,像是抱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什么护不护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轻声道,“凡事都要有一试,为师总不能真让你在这魂飞魄散。”
许久。
“好。”容墨脸色一敛,“我陪你一起试,师尊。”
彼时不论你在哪儿,我都会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