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至卯初,沈云舟踩着余下的几抹乳色月光出殿。
凉月如眉,露似真珠,一阵晨风卷来丝丝花香,将他盈了满怀。
沈云舟看向不远处轻盈地御着风的少年,脸上挂了几分无奈。
“为师又不是去游玩,你真要跟去?”
容墨答:“师尊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其实吧,能带个天眼在身,沈云舟是完全没意见的。
他递过去一枚灵丹:“你要跟来也行,把这个吃了。”
容墨捧过来:“这是什么?”
沈云舟:“易容丹。”
容墨不解:“易容的话,变形术不是更为方便吗?如此还不用麻烦师尊大耗仙力去炼这些灵丹。”
“方便?”沈云舟不以为然,“变形术有时效,这一趟估计短时间内也回不来。要都用变形术,你上哪儿去拔这么多头发?”
昨晚在御灵峰,沈云舟接纳了宗主和师兄的建议。依宗主的意思,届时一众仙宗极有可能会逼迫沈云舟参与这场战役。仙门的人本就各怀鬼胎,不与他们一路便是最稳妥的选择。
所以宗主让沈云舟出宗避一避,也是无奈之举,过了这个风头再回来也不迟。
容墨掂量着那颗易容丹。
“可是,师尊吃了不就行了,弟子为何也要吃?”
沈云舟看着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报复似地揪着少年的脸颊,给了好一顿揉捏。
“你这张脸太引人注目了,还是换副平常些的容貌较为稳妥。”
白净的脸蛋被捏的生疼,少年却喜上眉梢。
“师尊这么说,是喜欢这张脸了?”
沈云舟对徒弟的偶尔的发嗔已经习以为常,敷衍道:“嗯,喜欢喜欢。你动作快些,时候不早了。”
即便是敷衍,少年也被敷衍的很高兴。
灵丹服下,身形慢慢小了一圈。
容墨看着自己玲珑娇俏的女身,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一脸忧容地看向罪魁祸首:“师尊……”
沈云舟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不错,这样就好多了。”
这样就不用担心顶着女身的徒弟还能做出些什么欺师灭祖的事了。
“噢忘了告诉你,这易容丹时效是两个月。在此期间除了为师,无人能解。你就是有渡劫后期大圆满的境界也没用。”
容墨:……
师尊反倒过来安慰他:“放心,为师同你一起化就是了。”
话音落,师尊也借着易容丹化为个清雅女子的模样,不过也还是不及师尊原本容貌那般昳丽。
容墨忽然觉得,师尊似乎格外执着于化女身。
不仅要改变容貌,修为境界也得加以掩饰。
容墨自从迈入渡劫期后,这些天都是将自己的修为压到元婴期。不过元婴期的修为放在修真界还是显眼了些,许多小门派的长老们可能都还不到元婴境,师尊便让他和自己一样一同压至金丹初期。
“此行不只是去避风头,宗主想让为师顺道看看能否查清这些一夜之间消失的修士是出于何种原因。”
容墨没有立即接话。
他自然晓得原因。
但是碍于天道,不到最后关头,这桩事他没法告知师尊。
“好,师尊想从哪儿开始查?”
沈云舟早已拿定了主意:“先从一些小门派和散修入手,来去也方便些。”
许多自立的小门派不比那些大宗门规矩严,他们甚至很欢迎一些修为有成的散修们来拜访。若能碰上几个有意留下的修士,也是壮大了自家门派。
修真界已经恐慌四起,就连路过的茶馆门口都伏了具半溶尸身。
长街冷清萧条,外出的修士们也都是三三两两,结伴成行。
这似乎比沈云舟想象的要更为严重。
他们先是来到一个叫不上名字的门派,门外并无弟子把守。他们二人在里面足足转了有一刻多钟,才被一个女子注意到。
沈云舟探得出这女子是金丹中期,想来是这门派里的人,既是金丹期大约也不会仅是门中弟子。
果不其然,那女子上前道:“在下檀月,是这蓬莱门的长老,二位是来随意拜访的么?”
女子身形窈窕修长,比他们二人化的女身还要高挑上少许。
见沈云舟颔首,檀月微微一笑。
“近来倒是少有女修来访,不知二位来自于哪派哪宗?”
师尊打量着四周,大约是在思忖着什么。
容墨便代为答一句:“并无。”
“散修?”檀月有些惊讶。
眼前这两位像是已经迈入了金丹期,能到金丹境的散修本就不多,更不必说这还是两个风华正茂的姑娘。
见二位女修不再多言,她便以为是默认了。
门派里处处生荫,哪儿都是一片惬意的绿景。除了这花鸟鱼虫,他好像就没见着其他活人。
大致了解一圈后,沈云舟问她:“为何转了好些地方,却不见其他弟子?”
檀月:“弟子们都在内门呆着,不敢独行也不敢外出。众人都被这不知名的妖术吓得不轻,好几位长老都因此丧了命,所幸还没有弟子遭遇不测。”
沈云舟摇头:“待在哪儿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就连北冥宗的仙牢,有三层结界数道咒术的加缚隔绝,都难逃荼毒。
檀月也明白:“这毕竟是兄长的意思,为着门中弟子的安危,才有这无奈之举。”
近来派里的长老已经接二连三地去了五六位,也因此流失了不少弟子。这二位女修的境界如此了得,檀月是极想留下她们的,但又担心这么直接开口会不会唐突了她们。
“月儿。”
正想着,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喊住她。
檀月看清来人,躬身行礼。
“兄长。”
男人御风落地,打量着沈云舟二人,面露警惕:“两位是……”
檀月道:“兄长,这二位姑娘也是来这儿随意参观的散修,刚来没一会儿。”
散修。
金丹境的散修么?
男人眯眸观望,显然在考虑着什么。
容墨不想久留,便给沈云舟传音过去:“师尊,您也瞧的差不多了,要不咱们走吧。”
沈云舟明白徒弟的意思,他正有此意。
那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沈云舟和容墨都心知肚明。
“多谢檀月你的招待,我等就不多打扰了,就此别过。”
说完,拉着容墨抬步就要离去。
“两位留步。”男人踏步如风。
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和沈云舟料想的一样,他不动声色地望着那人。
“现下妖祟肆虐,二位即便是金丹期,怕是也难以保全自身。二位既然有如此境界,何不歇脚留在蓬莱门,我派定不会薄待了二位。”
容墨没有沈云舟那样的好耐性,直言道:“多谢,没兴趣。”
男人面色一凝,檀月见状便过来劝言一句:“兄长,人家既无此意,就算了罢……”
能碰上未入宗派仙门的女修,且还是金丹境。
门派之间的生源争夺本就残酷激烈。如此情形,放在任何一个小门派,都不应该放弃这等好机遇。
男人拂袖落下一道结界,拢在二位上方。
檀月失色:“兄长,你这是做什么?”
容墨驻足,好整以暇地挑眉看着男人。
“师尊,现在该怎么办?”
不难瞧出这人结界术修的甚好,连容墨都察不出什么破绽。
“什么怎么办,别告诉我你连这等结界术都堪不破,为师不是没教过。”
容墨大大方方地承认:“弟子确实是忘了,不过师尊若是不介意,弟子也可以直接用灵力强行破开。”
“胡闹。”
末了,师尊牵过他,道:“再给你示范一次,不可再忘记。”
檀月揉了揉眼睛,她没看错,那位白衣女修拉着玄衣女修,确确实实地就这么直接穿过了兄长设下的结界。没有破坏结界,也没有使用半分灵力。
檀月满心澎湃着。
这般厉害的女修,想来在修真界是有些名声的。
哎,若不是兄长开罪了她们,她定要上前去好好结识一番。
男人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个瞬然就消失了,目光落回手心,他没敢相信。
他对自己的结界术是拿得稳的,刚才设下的界也可以说是几近滴水不漏。
那两人才不过金丹初期,没有修为的压制,怎么可能破得了金丹后期所筑的结界,破的还如此易如反掌。
门派其他长老陆陆续续地闻声围来。
檀月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道:“兄长,方才我听见了其中一个姑娘唤另一个为师尊。想来另一个定然是压了修为的,境界不会只是金丹期。”
男人当然也听见了,所以才没敢信,才有些后怕。
他们整个蓬莱门的人搜罗出来都没有到元婴期的修士,要是刚才当真惹怒了对方,恐怕就不好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