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盘空间内，曲笠盘膝坐在白雾中，短短三日他案头便堆积如山竹简，那最上方一卷是他从河伯神箓中德兰灵感写就的《水脉引气诀》——昨日刚被红笔批了"行脉三日，必伤肝经"。
“又不对。”
神有神力，妖有妖力，唯人族无力。正因如此，千万以数的人族才会受妖鬼侵扰，匍匐在神的脚下，献上血祭，只为在夹缝中求一线生机。
要反神，得先有‘力’。曲笠所做之事便是为人族寻‘力’。
五百年前，旧燕太子捡到一块玉盘，玉盘玄妙，其中记载残篇断章，其中文字乃上古象形，令人不解其意。
旧燕太子自诩聪颖，花费数月解字。终被他解出。
残篇断章从玉盘第一任主人开始，他只是一个农夫，偶然得神物，起了贪恋便留了下来。可以此物除了有这个与外时间流逝不同的白雾空间，别无他用。
他准备卖了这玉，却不想一朝因神家破人亡。他要杀神，却知自己无力，便在此挖空心思去想杀神，终郁郁而亡。
第二任是个书生，他借玉盘做学问，最终当了大官。从此玉盘便在他家中传了下去。一直到第二十一任。
那是个少女，家中唯有她一女，万般娇宠叫她读了许多书。她生了好奇心，又见了世间因神而生的惨剧，便决定试一试灭神。她比第一任农夫聪明，观察许久，发现神明生灭托于神箓。
若能得神箓一观，或许会发现其中奥妙，可惜，凡人蝼蚁，如何能接近神明？再加之天妒英才，红颜薄命。
一代一代，一任一任，饱受神明欺压的人留下杀神的想法，天马行空的句子中有的可行，有的可笑。
字字句句，皆是血泪。
旧燕太子深受触动，加之燕国也饱受神明欺压，便上呈燕王，举全国之力反神。皇天不负苦心人，四年后，在燕太子的主持下，旧燕写出第一篇功法——立箓法。
此法以精神勾勒神箓，吸收香火，待神箓大成便可成神。
人可成神，那就等于神成了人，两者间不再是天埑之别。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人的道，可神灾降临，没有人知道，神明是怎么发现的？就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神灾降临时，一些成了神的燕国人为什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挣扎，故土沦陷。
最后在一道天旨下，燕国伪神集体自戕。
那场神灾下，只有一个人受燕国百姓亡魂的帮助苟活下来。他舍弃旧名，取名曲笠，为人族取‘力’，在世间游荡着活了五百年。
成神是一条死路，曲笠选择从妖身上学，妖纳万物之气，曲笠便试着让人也纳气，可人的身体不比妖，容纳不了万物之气。
此路也不通，他便转而向内求，他挖掘人体气血之力，前期果然见效，曲笠兴奋不已。谁知此路有尽头，走到最后，只能杀小妖，诛小邪。
成神不可，学妖不行，内求不通，曲笠好似已无路可走。
就好似是天注定，生了人族出来就是给神奴役的，给妖鬼戏耍的。
可曲笠不认这个道理，三路不行，那他就再开一路。
所以他走来一路杀神，杀妖，上下求索。天地间最为奇妙的东西就是神箓，短短几笔，却象征着神明，其背后更有万物运转的奥妙。
曲笠便以神箓为资粮，疯狂吸收知识，去搭建他的新路。
将过往的思绪按下，曲笠起身挥开白雾，手一勾，丝缕金光空中交织成二十三道神箓虚影。
“是太少了，不够多吗？”曲笠思考，可他杀的这二十三神囊括天下地神所有的职位，有城隍、山神、土地、河神等。
不是数量问题，曲笠能感觉到他离苦苦追寻的东西只有一步之遥。
曲笠眼中白光一闪，天子望气术突然发动，他手中怨气爬升，形成一面圆镜，镜中显出山河村的场景。
村口的老柳树下，李狗蛋猫着腰，像只偷腥的猫儿似的，左顾右盼。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从家里偷来的干粮——三个灰面馒头、两块咸菜疙瘩，还有一小包炒花生。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骨剑，又紧了紧背上的龟盾，确认一切妥当后，蹑手蹑脚地往村外溜。
“狗蛋哥哥！”清脆的童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吓得李狗蛋一个激灵，差点把怀里的干粮全洒了。
他猛地回头，只见小翠花从树后蹦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一根草蚱蜢，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李狗蛋心里一慌，赶紧把怀里的干粮往衣服里塞了塞，支支吾吾道：“没……没去哪儿，就是……就是去山上摘点野果子。”
小翠花歪着脑袋，一脸狐疑：“摘野果子？那你带骨剑和龟盾干什么？还有——”她踮起脚尖，指了指李狗蛋鼓鼓的肚子，“你怀里藏的是什么呀？”
李狗蛋脸一红，赶紧捂住肚子：“没……没什么！就是……就是几个馒头！”
小翠花眼珠一转，忽然笑嘻嘻地凑近，“狗蛋哥哥，你是不是要去山上杀妖练手呀？”
李狗蛋一听，吓得连忙摆手，“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这小祖宗声音可真大，这件事可不能被别人知道，特别是他娘，要是知道了，准要把他扯回来。
那可不行，他虽然这几日练了剑，但其他人肯定也很努力，他没信心一定赢过他们。所以才想来的山上提前杀一两只小妖，攒攒经验，被他娘扯回去就完了。
小翠花却不管不顾，兴奋地跳了起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不行！”李狗蛋急得直跺脚，“你太小了，山上危险得很，我可照顾不了你！”
小翠花撅起嘴，叉着腰，“你不带我去，我就去告诉你娘，说你偷了家里的干粮，还偷偷上山！”
李狗蛋一听，脸都绿了，“你……你怎么能这样！”
小翠花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草蚱蜢，“怎么样？带不带我？”
李狗蛋无奈地叹了口气，挠了挠头，想着她人虽小，但也和巫大人学过东西，也拿了法宝，便妥协道：“好吧好吧，带你去。不过你得听我的，不能乱跑！”
小翠花立刻眉开眼笑，蹦蹦跳跳地跑到李狗蛋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狗蛋哥哥最好了！”
李狗蛋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却暗暗嘀咕：“这小丫头，真是拿她没办法。”
两人一前一后，偷偷摸摸地往山上溜去。小翠花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挥舞着手里的小骨剑，嘴里念念有词，“杀！杀！”
李狗蛋回头瞪了她一眼，“小声点！别把大妖怪招来了，我们要杀的是小妖怪。”
小翠花吐了吐舌头，赶紧捂住嘴巴，但眼中的兴奋却怎么也藏不住。
镜前的曲笠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他摇了摇头，低声自语：“这两个小家伙，倒是有点意思。可，这就天子望气术想让我看到的？”
圆镜内，李狗蛋带着小翠花在山上转悠了大半天，两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啃着干巴巴的馒头。小翠花一边嚼着馒头，一边嘟囔：“狗蛋哥哥，妖怪是不是都躲起来了？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李狗蛋也有些泄气，“不应该啊，丹落哥哥不是说妖山上有很多小妖吗？”
正说着，远处树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李狗蛋立刻警觉起来，握紧骨剑，低声对小翠花说：“别出声，可能有妖怪！”
小翠花立刻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拿着剑，眼睛瞪得圆圆的，紧张地盯着树丛。
树丛分开，走出来的却不是妖怪，而是孟修然。他背着龟盾，手里握着一柄短剑，神情严肃。看到李狗蛋和小翠花，他愣了一下，随即皱眉，活像个老夫子，“你们怎么在这儿？”
李狗蛋一见是孟修然，顿时松了一口气，再看到他身上的装扮，便知两人想法相同。
他笑嘻嘻地跑过去，一把搂住孟修然的脖子：“修然！不愧是我兄弟，咱俩都是那个什么……同来着！”
孟修然无奈地推开他，纠正道：“英雄所见略同。”
李狗蛋一拍脑门，“对对对，就是这个！”
小翠花也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仰着小脸问：“小孟哥哥，你也是来杀妖的吗？”
孟修然低头看着小翠花，眉头皱得更紧了，丫头才四岁。“你们俩赶紧回去，山上太危险了，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李狗蛋一听，立刻摇头，“不行不行，我可是要成为巫大人弟子的！”
小翠花也叉着腰，奶声奶气地说：“我也不回去！我要杀妖怪！要当师父的徒弟。”
孟修然看着两人，见他们眼神坚定，知道劝不动，叹了口气。“你们……唉，算了，既然来了，就跟着我吧。不过要听我的，不能乱跑。”
李狗蛋立刻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们一定听你的！”
小翠花也连连点头，学爹闯祸后夸娘一样，“小孟哥哥最厉害了，我们一定听话！”
孟修然无奈摇头，他看了看天色，说道：“天快黑了，我们得抓紧时间。我知道前面有个山洞，可能有小妖出没，我们去看看。”
三人结伴而行，李狗蛋走在前面，挥舞着骨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小翠花跟在孟修然身边，手里紧紧攥着小骨剑，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镜前的曲笠看着这一幕，沉思，“孟修然这孩子，身怀紫气，大有不凡，难道这才是天子望气术，想让我看到？”
他目光微凝，镜中画面忽然一转，映出山林深处一双猩红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三个孩子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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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寻道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