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山深处,薄雾缭绕,河妖抬着朱漆轿子,踏着蜿蜒山径而行。
轿帘轻晃,隐约可见一满头珠翠,容貌娇媚可人,只叫人酥掉骨头的美人倚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此人正是三河湖河伯最宠爱的小妾——胡三娘。
她今日着一袭绛红罗裙,腰间缀着河伯赏的明珠,手中握着一只锦囊,内里装着为狐狸洞众兄弟姐妹准备的修炼资源——几枚灵果,一瓶琼浆。
河妖们拉长调子唱着歌,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妖异的韵律。“月出皎兮,妖山迢迢,三娘归兮,福泽满洞......”
轿子行至狐狸洞口,胡三娘忽地睁开眼,鼻尖微动,眉头紧蹙。血腥气浓烈刺鼻,夹杂着焦煳的味道,顺着山风扑面而来。她心头一紧,猛地掀开轿帘,眼前景象令她浑身一颤。
洞口藤蔓被斩得七零八落,石壁上满是焦黑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她踩着沾血的碎石,踉跄着冲进洞内,绣鞋踏过之处,尽是斑驳血迹。
“七妹!十弟!”她嘶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洞府中回荡,却无人应答。
洞内一片死寂,唯有她的脚步声在石壁上撞出回响。一堆狐狸尸体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露出森森白骨。她最疼的七妹倒在地上,眼神惊恐。
胡三娘跪倒在地,颤抖的指尖触到七妹冰凉的鼻息,泪水夺眶而出。
“婆婆......”她忽然想起什么,踉跄着站起身,朝洞内深处奔去。
狐婆婆的尸首倒在石洞中央,头身分割,散落一地。胡三娘跪在婆婆身旁,指尖触到她断爪中紧握的半片玉牌残片。玉牌上隐约可见“山河村土地”几个字,字迹被血迹模糊,却依旧刺目。
“山河村......”胡三娘将玉牌捏碎,丹寇刺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眼中燃起滔天恨意,狐尾在身后炸开,妖气震得洞顶钟乳石簌簌坠落。
“好你个土地神,我要你血债血偿!”她凄厉哀鸣。
河妖们站在洞口,面面相觑,歌声戛然而止。胡三娘缓缓站起身,眼中泪光未干,却已化作冰冷杀意。
她虽愤怒,却并未失去理智。狐婆婆修为高深,连她都不是对手,而那土地神却能以一己之力屠尽整个狐狸洞,实力绝非她能抗衡。她需要帮手,一个足够强大的帮手。
她转身走出狐狸洞,绛红罗裙在风中猎猎作响。
“你们先回三河湖。”她冷声吩咐,声音如冰刃刺骨。河妖们不敢多言,连忙抬起轿子走了。
胡三娘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她知道,单凭自己之力难以报仇,但有河伯——那个贪恋美色的神明,便是她最好的刀。
那轿子渐行渐远,胡三娘化为狐狸,朝着山河村的方向掠去。她先暗中观察,摸清那土地神的底细,再想个法子,挑起两神矛盾。
到了山河村,胡三娘化作白狐匿于村口老柳下,刚藏好,便见丹落从村外走来。
丹落一袭红衣,艳丽如火,他肤白得似一捧雪,墨发间缠着十二股金线,末端缀的东珠随动作轻晃,明是稀世珍宝,却不及他眉眼摄人心魄。
“他是......”她屏息缩进草丛,连尾尖都僵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般人物——明明生着男子形貌,眼尾却比狐族最媚的姑娘还要艳上三分,更难得他上挑的眉峰,微翘的鼻尖,为他增添几分少年气,让这容颜不过多偏于媚俗,只觉烨然若神人。
若不是她也需仰人鼻息,她也想将这人勾了魂,拢在身边疼宠。
“此人身处乡野之地,却衣着华贵。”胡三娘冷笑,“定是那土地的心肝宝贝。”
她眼神一转,心中有主意,河伯可是个男女不忌的主。
她见丹落确确实实是进了山河村,便转身离去。回到三河湖后,她径直去了河伯的寝宫。
胡三娘一入河伯寝宫,便见一蚌精正倚在河伯怀中,纤纤玉指拈着颗葡萄往他嘴里送。她收敛眼中寒光,只将手中帕子一抖,掩面啜泣起来。
“哎哟,我的娇娇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河伯忙推开蚌精,伸手去拉胡三娘。那蚌精被推得一个趔趄,葡萄滚落在地,却不敢发作,只得悻悻退下。
胡三娘顺势跌进河伯怀中,泪珠儿扑簌簌往下掉,却不答话,只是掩面哭泣。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的娇娇了?”
“老爷......”胡三娘抽泣着,“妾身今日遇见一人,容貌比妾身还要美上几分......”
河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哦?竟有此事?”
胡三娘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河伯,“那人是个男子,虽是个山野乡民,却容貌绝世,连妾身都自愧不如......”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妾身怕老爷见了他,便不再疼爱妾身了......”
河伯哈哈大笑,将她搂得更紧,“傻狐狸,惯会吃醋,本君最疼的还不是你?”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不过......既是这般人物,倒要见识见识。”
胡三娘见状,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楚楚可怜,“老爷若是喜欢,不如将他纳为妾室......只是......”
“只是什么?”河伯追问。
“只是那山河村的土地神与他关系匪浅,恐怕不会轻易放人。”胡三娘低声说道,眼神阴狠。
河伯冷哼一声,“区区一个九品土地神,也敢与本君争人?”
他捏着胡三娘的下巴,“明日你给他下个帖子,邀他来我水府一叙。本君倒要看看,什么美人值得你这般作态。”
胡三娘依偎在他怀中,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她早知河伯最是贪恋美色,又恨旁人觊觎他的东西。这一番话,既勾起河伯的兴致,又在他心中种下对土地神的敌意,可谓一箭双雕。
“老爷。”她娇声唤道,“若是那土地神还是不肯......”
“不肯?”河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便让他知道,得罪本君的下场!”
胡三娘闻言,心中大定,眼中寒光闪烁,她明日上门先杀那美男子,叫那土地交不出人来。
届时不管土地如何辩解,河伯都不会信他。
“土地神啊土地神,你屠我全族,我便砸了你的香火,破你的金身,让你身死魂灭,做不得神。”
山河村。
曲笠盘坐在土地庙内,心神沉入玉盘,指尖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道玄奥符文。忽然,他睁开眼。
“回来了。”他望向村口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还是和过去一样,恼了给自己找个地方待上几天,自觉事情过去了才回来。”
他失笑摇摇头,继续编写功法。玉盘内符文流转。
翌日清晨,王屠夫起了个大早,挎着杀猪刀,到村口,准备磨刀,便见一灰裙女子立在晨雾中,荆钗布裙,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娇媚。
“这位大哥......”女子怯生生开口,声音酥软入骨,“奴家来寻我家哥哥......”
王屠夫一愣,“你家哥哥是?”
女子抬眸,眼波流转间似有万种风情。王屠夫只觉脑中一空,不由自主道:“原来是找丹落大人......”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这女子分明什么都没说,他怎么就......
“麻烦大哥带我去找我家哥哥。”女子盈盈一拜,王屠夫应了声好,眼神呆滞,带着人木然地转身往村里走去。
晒谷场上,曲笠正站在一群孩子中间,手中握着一根竹枝,指点他们练习《锻体括脉十八图》。
孩子们一个个站得笔直,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却无人敢动。
曲笠忽然抬头,目光越过孩子们头顶,轻笑道:“终于来了。”
躺在一旁老树上的丹落闻言,放下手中的算盘,从树上跳了下来。他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挑眉看向曲笠问道:“你又惹什么事了?还是又打算杀哪个神?”
曲笠摇头,笑道:“这次不是冲我来的。”
丹落侧身望去,只见王屠夫正带着一名灰裙女子朝这边走来。那女子低眉顺眼,看似柔弱,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媚态。
“哦?”丹落眯起眼,鼻尖微动,随即露出一丝嫌弃。“一股狐狸的骚味。”他转头瞪向曲笠,没好气地道:“你故意给这狐妖留的线索,那明明是你干的事,怎么落到我头上?”
曲笠轻笑,手中竹枝轻点。“阁主有日月之辉,我却是米粒之光,他人自然更会关注阁主。”
丹落正要反驳,却见那灰裙女子已舍了王屠夫,缓步朝这边走来。她声音酥软入骨,两眼忽闪之间就将人的心魂摄了过去。
“这位公子,可是丹落大人?”
丹落抱着手臂,懒洋洋地道:“正是。”
“奴家......”胡三娘抬眸,眼波流转间似有万种风情,“是来寻我家哥哥的。“”
丹落挑眉,纳闷地道:“你家哥哥是?”
“就是……”胡三娘抿唇一笑,正要开口,却听曲笠轻笑道:“你家哥哥不是死了吗?”
胡三娘脸色骤变,猛地转头看向曲笠。只见他依旧站在孩子们中间,手中竹枝轻点,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
胡三娘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柔弱,“这位大人说笑了,奴家的哥哥就是丹......”
“你哥哥没躺在狐狸洞里吗?”曲笠打断她的话。
胡三娘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柔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是你干的!”
曲笠抬眸,叹息道:“你动作太慢,吓得我差点以为你被吓破了胆子,不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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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狐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