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红衣公主浓烈得犹如一团火焰。

年迈的万泽国王上将她纳入了后宫。

她成为了王上的妾室。

王上宠爱她的年轻娇嫩。

束佐曾经听过王上用那漏风的破窗纸语调说:“她就像一朵——微微绽开的——花骨朵,刺手——却又实在美丽。和她——在一块——的时候,我好像——又回到了过去,我——想起一些年少时的东西了。”

束佐这才顿悟,原来那个想听《古怨别》的年迈客人,竟然是当今王上。

那些后宫嫔妃们恨她夺走了王上的目光。

束佐听见听曲儿的嫔妃说:“那小骚|蹄|子怎么又去侍奉了,亡了自己国还天天魅惑王上。”

她拼命要保护的江坨国皇族们,一边骂她不知廉耻、红颜祸水,又一边祈求这位年轻宫妃的庇护。

束佐听见那些被关押的皇族们说:“她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不让我们被放出去?她自己做宠妃倒是享受了,我们日日在这里吃苦!”

她所在的地方,总是像被烟烧火燎过一般,见过她的人要不然对她咬牙切齿地恨,要不然刻骨铭心地爱。

只有束佐不远不近地看着她,淡然如同一个局外人。

可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公主,因为跟着红衣公主总能激发他的灵感。那些浓烈的情绪和撕心裂肺的故事,都是他的曲调。

一次即将到来的宫宴,年迈的王上下令让束佐提前为自己最宠爱的宫妃演奏家乡的曲目。

为那天到来,束佐准备了许久。他翻阅了许多古籍,走访了许多江坨国的老人,他将江坨国古老的童谣改编,成了一首新的曲调。

曲子谱成的前夜,他第一次兴奋得睡不着。

她会喜欢这首曲子吗?

她听到这首曲子会是什么情绪?

她能听出来这首曲子里写的是她的故事吗?

*

终于到了那天宫宴。

束佐抱着古琴席地而坐,他点燃熏香,当琴曲弹奏起来的时候,喧闹的宫宴渐渐寂静下来。

嬉闹聊天的权贵们全部都沉浸在了琴声里。

手上的酒壶倒出的酒溢满了杯子,可执壶人浑然不觉。

口中的糕点咀嚼了一半,可吃糕点的人鼓着腮帮子不再动了。

给王上摇扇的侍从,也怔住在了原地停止了动作,早已将主君威严和侍奉怠慢的恐惧抛之度外。

……

等待一曲毕,宫宴里的人久久还未缓过来。

束佐借机打量着高坐上的红衣公主。

她相比之前多了几分娇媚。曾经的她坚韧高傲,如同长在山崖顶处无人可采摘的花儿;可现在,她被人豢养在宫闱里,无数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的美艳更甚从前,却不再高高在上。

每个人都看到了她的美,又每个人都想踩上一脚。

他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地对视她的眼神,那双眸子如水波清荡,她的眼神明媚耀眼,却又藏着几分脆弱和无措。此刻,那些隐藏在深处的情绪都被他的琴声勾出来了。

红衣公主看着他轻轻笑了,她娇媚的笑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王上说:“孤——特意为你——准备的曲儿,你——可喜欢?”

红衣公主娇嗔着:“王上费心了,妾身很喜欢,就好像真的回到了故土一般呢。”

束佐看着红衣公主,她是真的开心了。束佐感觉到她娇嗔的声音里都隐隐颤抖着。

可她高兴了,就有人不高兴了。那些本身沉浸在曲子里的人,就像蚂蚱一样跳了出来。

“请王上勿要沉迷女色!怎可在正经宫宴上做出这般讨好嫔妃之事?!”

“王上,红颜祸水啊!”

有将领自外间赶了过来:“王上,八百里加急。江坨国余孽集结了大军,同东原国人一同打过来了。”

方才还觥筹交错的宫宴,一瞬间惊讶四起。

“王上!那余孽就是妖妃的亲眷,她该下狱啊!”

红衣公主从王上最宠爱的宫妃成为了冷宫客,王上爱美色却并不昏庸,那些将领们恨不得啃下妖妃的皮肉,那些嫉妒的妃嫔们似乎终于找到了机会,可以肆意蹂躏这曾经的宠妃。

就连束佐费尽心力做的曲,都被人叫做《亡国》。

看不到红衣公主的宫闱,枯燥得犹如一潭死水。

束佐弹奏琴曲时都觉得乏味,他偷偷溜到那冷宫附近,隔着院墙弹奏那首《亡国》。

这曲子很快吸引了冷宫公主的注意,她的声音自墙后传来:“是你吗,小琴师?”

束佐拨弄了两下琴弦,算是对她的应答。

她轻笑:“你这人倒是有趣,不说话,却什么情绪都从琴声里传出来了。你的曲很好听,它让我想起来我的家乡。小琴师,你能再弹奏一次《亡国》吗?”

束佐拨弄琴弦,算是应答。

“等我一会儿。”

束佐等了一会,随即看到红衣公主穿着红色的衣服爬上了宫墙房顶上,她踩着屋檐和瓦片张开双臂,美得如同展翅的雀儿。

他愣住了,手下却不自觉弹奏起那首《亡国》。

江坨国人能歌善舞,红衣公主踩在他国宫殿的房檐上,肆意跳着自己国的舞蹈。

她美得那般明艳,艳丽得连天空都失去了色彩。

她跳得那般张扬,就连束佐精心谱曲的琴音都成了她的伴奏。

她说:“你的这首曲好像在奏我的人生,我的喜怒哀乐都在这首曲里了。”

是的。

这曲本就是为她做的。

她听懂了。

束佐有一瞬间欣喜,他看着高处跳舞的红衣公主,目光不自觉跟随着,心里也像她的舞步一般雀跃起来。

可当琴音止、舞步停的时候,他的心底突然觉得酸涩肿胀,就像望着什么遥远又美好的东西,他却触碰不到一样。

红衣公主笑得张扬肆意:“小琴师,弹些欢快的吧。在冷宫里已经很苦了,我想快活些。”

束佐熟练地弹起曲子。

可那本该欢快的曲子里却不自觉夹杂着一些苦涩之意。

红衣公主跳着跳着,便站在屋檐上嚎啕大哭:“小琴师,这曲子一点也不欢快!”

束佐弹奏的手僵在了琴弦上,他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弹奏。

这苦涩之意究竟是他的还是红衣公主的,束佐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他从此只想给红衣公主弹琴。

红衣公主也说:“小琴师,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跳舞,谢谢你的琴音。”

*

边境战事告急。

东原国打着替江坨国复仇的旗号,带着红衣公主的兄长——曾经的江坨国王子前来。

战事最忌师出无名。

东原国大骂:“你们攻打江坨国师出无名,你们的王上是无义之人,今天能够凭借喜好吞并江坨国,明日就能进犯我东原国的国土。我们的大地上不需要你们这样的君主,我们会告诫天下,让所有君主都来讨伐你的。”

这天下本是大周朝的,可周朝王室渐衰,各地君主自立为王。

他们互相吞并,又互相合作。

万泽国虽然是个大国,却也并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如果所有国家都来攻打它,会亡国。

有“聪明人”给万泽国王上出了主意:“那位红衣公主,不就是很好的由头么。江坨国本该用她来和亲,却临时反悔,我们不过是给出尔反尔的附属国一个教训罢了!”

哪来的和亲?

反正江坨国的王室死的死,没死的也跟死了的差不多,这些故事还不是凭借他们捏造。

那日,束佐如往日一般在冷宫院墙的另一端弹奏琴曲。

那些高头大兵握着兵器踏入冷宫,高大的将领飞上屋檐,将屋顶跳舞的红衣公主抓住了。

如同雀儿被折断的翅膀,她漂亮的脸上满是疼痛和无措,她回头望了一眼束佐,眼神里满是哀求——“别看我”。

那身明媚耀眼的红色舞衣在挣扎中被弄得凌乱,大兵们昂着头去看那裸|露的春色,束佐听见他们令人作恶的笑声。

束佐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他只能用琴声表达愤怒,那琴音如同箭一般刺痛人们的耳朵,大兵们分了神没人再去看那红衣公主的狼狈。

王上的轿撵也赶到了。

将领将人从房檐押了下来,束佐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听见王上的低声咳嗽,听见将领的复命——“人已经抓住了,明天就可以送往前线”,他听见宫人喊着——“起轿”,可他听不见她的任何声音。

她怎么样了?

她要离开这宫闱了?

不自觉地,他弹奏起了那首《古怨别》,曲里满是凄哀和不舍,一如他的心境——

“飒飒秋风生,愁人怨离别。①”

风声卷起落叶,曲调里含着几句对话,束佐敏锐地捕捉到了每一句。

“是——琴师,他——怎在这?”

“琴师说这里适合弹琴。”

“罢——了,他的曲——开始有些意思了,琴师——让他去吧。”

“呜。”极短的一声女子哭音,却又被人扼住了。

一曲了,束佐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挫败地想:“为什么我只是个琴师?”

除了弹琴什么也不会,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也保护不了。

①孟郊的诗《古怨别》:

飒飒秋风生 , 愁人怨离别 。

含情两相向 , 欲语气先咽 。

心曲千万端 , 悲来却难说 。

别后唯所思 , 天涯共明月 。

*前期故事视角用的配角的,后期会加入女主视角

*故事里的一些世界观后面会继续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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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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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的早逝白月光
连载中柏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