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公主要被押解到前线去，王上也要亲征。
琴师束佐也呆愣愣地走出宫门，他也想要跟着大军东征。
侍从发现了束佐跟在大军后面，他们将束佐绑了送到王上面前。
王上问他：“琴师——你为何跟着——大军？”
束佐心思单纯，他的所有精力都在古琴上，哪里懂什么人情世故。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王上带走了我的琴音，她离开了，我弹得曲子枯燥且乏味。我跟随我的琴音而来。”
王上一愣，目光透过珠帘落在他的身上。
侍从一巴掌扇了过来，将身材消瘦的琴师扇得一个趔趄：“混账！王上的女人也是你能肖想的？！”
肖想？
年轻的琴师不懂这个词的含义，他从未肖想，他只想为她弹琴罢了。
他的目光落在带着幕帘后，他看见了一席红衣的她带着枷锁枯坐在王上脚边。
可他看不真切。
现在的她是什么模样的？
是像往常那般浓烈到耀眼，还是像破碎的红色窗纸，风吹一阵就破碎了。
她戴的枷锁重不重？
她这一路是否有人欺辱？
她有没有一刻想过他的琴音？
他早已开始想念她的舞姿了。
从离别的那天就开始想，梦里都是她的样子。
他感到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他听到珠帘后她轻叹着：“小琴师。”
她的声音如同曲调一样悲伤，他心中一阵抽痛，她的情绪永远如此浓郁，浓郁得轻易扰乱他的心绪。
侍从要押着他离开。
王上却咳了几声，拦下来：“琴师——你我初见——的时候，我曾向——你——求过一支曲。如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在——回程前——能够——弹出我想要的，我便——不杀你。”
“好。”
年轻的琴师应下了，他不怕死，他只怕弹不出合心意的曲子。不过只要有红衣公主在的地方，他相信他可以弹出来的。
“小琴师，真傻。”
“或许——这次他能弹出——我要的。”
*
琴师背着琴随着大军前进。
红衣公主戴着枷锁坐在囚车里。
王上年纪大了，大军行走速度并不是特别快。
每当大军停下来休整的时候，琴师就会拿出古琴，看着红衣公主弹奏。
红衣公主从囚车里被放出来，她戴着镣铐随着琴音跳舞。
他的琴音本如清泉冷冽，可她的舞姿如火焰热烈。琴音清脆，如密林修竹般桀骜不屈，可那曲调渐渐变了音，那修竹仿佛被桃花林侵染了，风一吹那桃花林的一树又一树桃花飘散进林子里，他的琴音变得缠绵悠长，若琴师悸动的心。
“小琴师，你的琴音还是那样好听。”
“是因为公主跳得好。”
“哈哈，这一路有你的琴音陪伴，我很欢喜。只有你还喊我公主，我喜欢在江坨国做公主的日子，就像我喜欢你的琴音一样。”
“……”琴师因为公主的喜爱红了脸庞。
“小琴师，你的声音跟你的琴音一样好听。”
“小琴师，要是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小琴师……”
琴师的琴音响彻军营，那些士兵们做了一个又一个旖旎的梦，那梦是甜蜜又酸涩的。
他的欢喜，在琴音里藏也藏不住。
*
半月奔波，大军到了边境。
琴师不知道，这一行红衣公主会被送上绝路。
两军对阵，数十万男儿昂起头看着站在城门楼上的红衣公主。
军师指着公主说：“我们攻打江坨国，是因为你们出尔反尔，让你们的公主诱惑我们的王上，说好的进贡和和亲，你们什么也没有做到！在这场战役之前，你们就已经勾结了东原国，我们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她的枷锁被卸下。
冷宫里和这一路来的磋磨，让她已经不如之前美丽。她的脸庞上满是泥污，可她穿着红衣依旧耀眼得如同一团火焰，刺痛着那些将士们的眼睛。
“这就是江坨国的公主？”
“就是因为她，我们在战场拼杀，死了无数兄弟！”
“红颜祸水！杀了她！”
江坨国王子带着东原国的人列阵在城门下。
王子大喊着：“畜生，拿我姐姐做什么文章！从来就没有什么和亲，我姐姐也从未勾引过你们的王上。我姐姐才十六岁，你们的王上都已经六十多了，说我姐姐勾引，你们还要脸吗！”
不过是大国的政|治游戏，所有的不过是借口罢了。
军师将长剑夹在她的脖子上：“你们退兵，我们自然会放了你姐姐。你若攻城，她先祭了大军！”
琴师抱着琴匆匆赶到，侍从们拦着他不让他上城楼，他只能在城内望着红衣公主的背影。
公主还戴着镣铐，她走动的时候镣铐间相互撞击着，就像一支绝曲。
她望着城门外的数十万大军，她勾了勾嘴角笑得绝望：
“我的宗族们一边期盼我的庇佑，一边骂我不知廉耻。”
“明明是敌国年迈的王上强掳了我，他们却只说我是红颜祸水。”
“而此刻，你们兵临城下，三国间混战竟也说是我的错——”
“我在史书上连一个完整的名字也留不下来，可偏偏所有错都是我的。”
他突然想哭。
因为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东西终于要离他而去了。
她说：“我不是你们战争的借口，你们战或者不战都与我无关。我的国早亡了，我的宗族也不稀罕我的庇佑。我的一生，永远为别人而活，我只希望我的死是我自己能选择的。”
琴师肝肠寸断，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了侍从，他奔向城楼。
束佐看到那道红色的身影站在城门楼上，她如同一只终于挣脱的雀儿，寻找到了自己的自由。
红衣公主望见了他，她的眼里满是破碎，微红的眼圈里略带不舍：“再见了小琴师，我在世上唯一的眷恋。”
红衣公主从城门上跳了下去。
“姐姐——”
“公主——”
束佐手脚冰冷，他冲上前去抓公主却扑了个空。他看见那一团红色的火焰碎在了地上，流淌成了红色的河流。
束佐突然了悟。
他爱公主。
只是公主死了，他才突然知晓。
他甚至还未来得及表达自己的爱意。
她不知道。
这世上有人真心实意地爱她。
不是因为她娇美的容颜、也不是因为她尊贵的身份、更不为祈求她的庇护。
他爱她的灵魂炙热如火，她勇敢纯粹，值得世间一切的美好。
可等束佐顿悟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束佐痛彻心扉。
而此刻，战场里的将士们杀红了眼，东原国的士兵架上了纵云梯，他们用身体去阻挡弓箭，一点点从低洼处爬了上来，城楼上杀成一团。攻城机械也已经摆好，大门被撞得轰轰直响。燃烧着火焰的弓箭向他们射过来，有的还没来及喊一声便死了，还有的被烈火焚烧嘶吼惊叫。
周围仿佛人间地狱一般。
“王上，这里不安全，您随我离开。”
将领和侍从们护着王上走下城楼。
束佐呆坐在城楼，随即放下背上的古琴，奏响了那曲《古怨别》。
生离死别，古之哀曲。
琴音响起的时候，王上的动作迟钝了下来，他浑浊的眼睛里开始变得雾蒙蒙的。他想起来了，他年少时候金戈铁马，他打败了自己的哥哥弟弟登上了王位。他有一个很喜欢的女人，可为了王位，他亲手将她杀死了。
他想起来了。
女人死之前握着他的手，眼睛里满是爱意和恨意，她说：“你不得好死。”
怪不得他忘了，原来她恨他。
他早该死了，还找什么记忆！
他薄情寡性，宠爱一个又一个像她的年轻女人自诩深情，原来他只爱他的权力游戏，哪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爱。
“王上，你怎么王上！”
“王上没气了！王上薨——了——”
那一战里，闻名的竟然是一名琴师。
人们说他的琴已臻化境，战场里的兵器听到琴音都要绕开他，而他用琴音弹死了自己国君。
束佐背着古琴浑浑噩噩地流浪了一阵，最后遇见了一位名叫灵音仙尊的女修者。
女修者收他为徒，告诉他：“高阶音修可以招魂，如果她的魂魄还在天地间，你就可以再次见到她。”
于是他成为了一名音修。
他想：“幸好我是个琴师。”
琴师可以成为音修，用古琴召回自己爱人的魂魄。
只是他的道心是别离，找不到公主，便无法进阶。
不可进阶，便无法演奏《招魂》这首高阶琴曲。
这本是个死局，还好，有人破了。
束佐：感谢月皎仙尊，我的爱情保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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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