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有一间破败的木屋,里面堆着陈年柴火,和一张简易的木床,附近樵夫有时候在
此过夜。明风给了二钱银子把这屋子租下来,当做自己的另一个藏身处。
明风还保留着当初在凡间为燕玄做事时的诸多习惯。她来凡间不为了享乐,她将诸事安排得简易,她不会浪费时间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木屋破败不堪,冷风一吹四处透风,被褥是新备的,看起来倒是暖和。作为藏身处,这里有准备足够的干粮和药品,还有几件干净的衣服放在破木板床下的箱子里。明风为了防止有人追踪到此处,在外布置了一圈结界,结界之精细,可比从头到尾修整木屋要来得麻烦得多。
按照约定赶到木屋的明濯被这里的破旧吓了一跳,她可想象不出来在这种滋生霉菌与虫子的地方如何过夜。
木屋里没有桌子,有一个小木凳放在门口,上面积攒了厚厚一层浮灰。明濯站在屋子里发呆,好在明风并没有让她等候多时。她很快便抱着女孩走入木屋,她将孩子轻轻放到床铺上,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她身上的伤口,问:“没事吧?刚刚对决时没有伤到你吧?”
女孩摇摇头,她睁大眼睛看着两个陌生的女子对她嘘寒问暖,不明白她们为何这么关心自己。在她的小小世界里,人与人最大的联系便是“利益”。她与明风明濯素未谋面,也不知自己身上有什么被她们拯救的价值。她的小小脑袋里已经出现了无数的糟糕设想,但明风是那么的真挚,使她不愿相信这个大姐姐是个坏人。她放下戒心,心想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这条性命,她愿意将这条命交给她们。
明风朝女孩的伤口上吹了一口仙气,那些伤口便开始缓慢自愈。她揉了揉女孩杂乱的头发,轻轻地说:“好了,那些人不会追到这来。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翠。”女孩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说。
“小翠?我叫明风,这个姐姐叫明濯。可不可以告诉姐姐们你为何被抓起来吗,真的是因为你偷东西了吗?”
“我没有偷东西!”说到这,小翠情绪激动起来,她大声嚷嚷着:“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什么香囊。我……我只是听二少爷的话……”说着,小翠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来,她的情绪低落,忽然转变说辞:“是我偷的。”
明风从中看出端倪,她安慰道:“我不怕他们报复,我只想知道真相。”
“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愿意。”
小翠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是小少爷的贴身丫鬟,他动不动就打我骂我,就算我什么都没做他都要欺负我。那天我被罚三天不给吃饭,不小心昏倒在大厅,他又来抽我鞭子。二少爷见我可怜,找人给我送了一顿饭。他说自己的弟弟生性顽劣,需要好好管教才是。他让我去把小少爷的首饰盒拿给他,他要让小少爷长记性。我照做了,小少爷的确因为弄丢首饰盒受到老爷和夫人的责骂,二少爷假装自己找到了首饰盒,但是里面少了那个什么银香囊,二少爷一口咬定首饰盒是从我的屋子里找到的,说我是贼。他们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说我血口喷人。说知府老爷家的孩子怎么能做出骗人的事情,说我就骗人精,要拿针把我的嘴缝起来。
后来,后来他们就把我扔到大牢去了。第二天就来人跟我说我要被杀头,说我若是不把香囊交出来我全家都得死。可我真的没有香囊啊!”
“蛮不讲理!”明濯有些生气:“怎么该有的审判流程都没有,就这么随意宣判她杀头吗?”
明风安抚女孩,让她先睡下,接着拉着明濯到屋外去:“时候不早了,你该回船上了。他们应该已经到港口了。”
“怎么,师姐又要赶我走?”明濯不满地说。
“笨。你的身份是钦差,那知府再怎么摆谱,都得见你一面。你也看见了,这个海州的管家里有妖怪,谁知道这个知府是怎么和妖怪打交道的。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不抓到那个幕后黑手可不行。我可是被盯上了,加上我在刑场这么一闹,再入海州城就没那么容易了。只有你能与这知府交锋。这可是很艰巨的任务啊!”说着,明风揉了揉明濯的头:“我就在这等你。”
“怎么也和哄小孩一样!”
明濯打开明风的手,明风无奈地叹气:“你不就是小孩子。”
“才不是。”
明濯当然乖乖听话,她悄无声息地回到船上,没有人发现她已经离去。港口已经能出现在实现了里,她看见知府带着人马已经等候多时。那个传闻中仁善慈祥的知府坐在轿子上,身着官服。他的双腿因为当年除妖时而残废,所以出行都需要别人来抬着他。
因为先入为主,明濯对知府没有任何的好感。待到船只停靠妥当,她缓缓走下甲板,知府被抬到明濯面前,十分恭敬地对她行礼:“微臣刘鱼恭迎仙人。”
知府蓄着长长的黑色胡须,看面容相当年轻。他面容消瘦,嘴唇干裂,似乎很久没有喝过水。春日的阳光并不强烈,他身后仍有侍女为他撑伞。虽然他语气温和,行为妥当,但他有一种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傲慢,他称呼明濯为“仙人”,却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明濯注意到他周围围绕的妖气,知府身后的侍卫可都是妖怪。他开诚布公,似乎在试探明濯的深浅,明濯和明风学会了一点欺骗的手段,她也很乐意扮演一个“假仙人”。她见她身后的随从也都没有反应,于是冷着脸说:“我是来除妖的。”
“海州人安居乐业,早已没有妖怪的存在了。王上关心海州,每年都会派钦差来巡视海州,为何今年突然冒出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妖怪来了?”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明濯盯着那个一直“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的野猪怪,顺着刘知府的话往下说,她觉得自己快压抑不住内心的厌恶之情。说谎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她恨不得一把将在场的妖怪一网打尽。可明风才交代过她不能轻举妄动,她按着腰间的剑,努力让自己沉住气。
“我一向以民为本,百姓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这几天,海州城确实出现了一号危险人物。她来海洲数日,便将海洲搅得天翻地覆。今日,本来在闹市有一场行刑,那妖人大闹刑场,掳走了罪犯,还杀死了不少官兵和百姓,现场血流成河啊。”刘知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如不是明濯就在现场,她可能真的会相信他说的话。
“这么凶残?”
“当然!现场还有一具妖怪的尸体,应该便是这个妖人的同伙。她肯定就是王上要你们降服的大妖!”
“或许。”
“无论如何,我要让这个妖怪付出代价。”
“阿嚏——”明风打了个喷嚏,她明明已经几百年没有生过病了。
刘知府将明濯一行人的住所安排在自己的府上。明濯坐在轿子里,她掀起帘子,外面的山林缭绕着邪气,无论走了多远,明濯都感觉自己好像在原地打转,周遭的景物几乎没有变过。明濯明白为何明风在海洲一直没有到知府的府上一探究竟。整座山都被施下咒术,哪怕是一只鸟都飞不进来。自然,想要离开也需要许可。
“等一下等一下!”
明濯叫停轿夫,整个队伍停了下来。知府疑惑地问:“仙人,有何事啊?”
“刘大人,我看你这有妖气,你家是不是被妖怪盯上了啊。我明白了,你身体不好一定都是妖怪的问题,我来帮你解决。”
“这,这哪有的事。”
刘知府想要阻挠,明濯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刘知府心虚什么?”
“没有,你请。”
刘知府坚信明濯是个骗子,她在故弄玄虚。明濯从一旁的万年青上折下一根树枝,火焰从她的手心里燃起,将树枝烧成灰烬、她轻轻吹了一口气,接着将灰烬抛向空中,尘埃漂浮着,接着朝四面八方飞去。明濯连忙跟上,随着尘埃的指引找到四棵绑着红丝带的菩提树,她毫不留情地将它们摧毁。一下子,阵眼被毁,结界被削弱了大半。
“哎呀呀,仙人你这是干什么。”
“这结界吸食人的精气,我帮你除掉,你肯定能长命百岁。”
刘知府的脸色相当难看,此阵当然不能吸食人的精气,他知明濯在胡言乱语,但她又这么精准地找到他设下的阵眼,难说这是运气。他让仆人给他递茶,接着吩咐身边的护卫,对明濯加紧看管。
刘知府的府上和一般的富贵人家没有区别。一踏过门槛,明濯被一股海浪的味道所吸引。她嗅了嗅自己的身上,以为是自己在海上航行过久,被海风染上了味道。大厅,刘知府的夫人和他们的三个孩子都在恭候贵客的到来。大厅中央挂着的画是蚩尤大战炎帝黄帝,桌上摆着一盆青松。刘夫人慈眉善目,比起刘知府要苍老得多。而他们的三个儿子,用凡人的眼光看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长相英俊潇洒,举止风度翩翩。大儿子和二儿子是双生子,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小儿子和小翠年纪差不多大。一看到那小鬼头此刻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明濯就感到令人作呕。她难以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便扭过头,接着看着那幅奇怪的画像。
“仙人,这是我的内人,这是我的大儿子刘蛟,二儿子刘龙,三儿子刘善。马上有一场接风宴,还请仙人移驾后厅。”
“不必了,我有点不适,想早点休息。带我去我的房间。”
明濯先行告辞,刘蛟的目光上下打量明濯,恨不得下一秒将她生吞活剥。他的弟弟看出了他的心思,用手肘碰了碰他,低声说:“这是上客。”
“你倒看看父亲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