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大概是因为学生开学,茶楼的人流量就变小了。元初坐在一楼窗边抻着脖子向里边看像是在找什么人,但那些常来的老头子们并没有给他过多关注。
茶楼的大门正对着收银台,大理石桌面映着几盏吊灯的影子,像是星子,而后就是几张桌椅和一台双面苏绣的仕女屏风。从元初这个角度能隐约看见屏风后运筹帷幄者因为交谈而略微仰起的脑袋。
找着人后元初明显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向后仰倒,盘算着上午几个节气交待的那几件事。
陆院长从几年前就在找姚允墨做事,如果他与时间线交叠的开启有关,那么不至于到最近才把姚允墨和自己卷进去。
可是为什么要突然提醒他们陆院长身份不简单呢?
屏风后的人好像后知后觉地换了个坐姿。余光中元初半躺在不知道哪里拖来的藤椅上,浅色衬衫加上黑色直筒裤,打理地干净利落,看起来像是要见人的样子。
“陆先生?”
陆含英不好意思地笑笑,坐正了看向对面的女人。
清明副本的主线其实还没有完全推明白,只能说是有个粗略的轮廓。让元初想想,春分也是这样,好像清楚了又好像没清楚,但他们还是出来了——春分借助了姚允墨的桃木剑,那么清明呢?它的契机在哪里?
元初伸手摩挲着摆在窗边的冰裂花瓶。清明的话还指明了两点,节气的神力大小不同,这是受世人对他们的重视程度影响的。毫不意外,清明在这五个节气中神力是最强的,因此他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交叠空间所发生事件。
只解密,是清明做的最大努力。那么放他们出来的会是清明吗?
元初觉得概率很小。
时间线交叠得以运行的机制是什么?
视线中蓦地划过一截挂着的红绳,元初回了回神,嘴角挂上一抹笑来。
“怎么不上去找我?”姚允墨抽开椅子微微倾身坐下。
他还背着琴盒。
元初到嘴边的话顿时一转:“这不是看咱俩是不是心有灵犀?”笑意更深了。
元初是在医院住院部和门诊部大楼之间的一个小广场撞见姚允墨的,当时正操持大局的应该是他的师兄。
元初记得当时是个阳光很好的下午,理应是住院部护工推着老人家到小广场晒太阳的高峰期。但并没有,周围空荡荡的,似乎就是为了让姚允墨他们做法。
“唉,那个杨老太太因为不能去小广场发脾气了呢……”他隐约记起在此之前护士站的护士抱怨过。
门诊部的医生上下班一般不会绕到小广场,住院部的医生护士也多是直接从住院部后门去停车场,如果病人不晒太阳、没有新的住院病人,基本不会有人从小广场走过。
老医院的住院病人很少,抛开急诊不谈,住院部一般都是在起疗养院的作用。
当时他就听了一耳朵,以为是杨老太太病情加重,他甚至还安慰护士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这会儿想起来又像是陆含英没有通知自己要避着小广场走。
更像是早有预谋地引元初和姚允墨见面,这让元初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话音刚落,余光瞥见屏风后的脑袋又偏转了一个角度。
元初推了一下眼镜,心里觉得有点好笑,目光落在对面脸颊通红的姚允墨身上又敛了敛笑意。
姚允墨塞了一块茶饼低头不敢看他,左手无意识地扯着右手手腕的红绳。
“有什么说法吗?”阳光隔着茶色窗玻璃疏懒地落在小道长的手腕上,光线称得他手指白皙透明如同玉石,红色的细绳显得更加夺目。
姚允墨嚼着茶饼一时半会儿没出声,他顺着元初的目光落在那副仕女屏风上顿了一下:“啊?”
元初挑眉:“红绳。”
姚允墨默了一下,脸上挂着羞赧的笑:“避邪。”
这话要是放以前元初高低跟他唠两句,但现在他俩的注意力都在屏风后的陆含英身上,没有人有闲心再说别的。
那边陆含英似乎是谈完了,提着办公包起身准备出来——他微微侧开身子元初就看见了里面那个戴着黑色小礼帽的女人。
姚允墨远远看着屏风后女人冒出半个头,然后又迅速矮了下去,似乎是崴了脚。
至此,元初拎起茶壶问:“喝茶吗?毛尖。”上次在茶楼见面,元初观察到姚允墨并不多吃绿豆糕,反而更喜欢单纯地饮安吉白茶,毛尖算是口感比较相近的一种了。
姚允墨怔了一会儿,摇头,瞥了一眼扶着女人出门的陆含英,默默走到屏风处比量了一下。
她过高了。
姚允墨身量一米八左右,堪堪在高大的屏风处冒几撮头发,刚刚那个女人却足足冒了半个头,而且看上去穿紧身旗袍也不是很习惯的样子……
姚允墨心下有疑,总觉得哪里不对,抬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
陆含英!
姚允墨一惊,猛地后退半步,哐当一声撞在椅子上,整个人向后栽倒,电光火石之间,姚允墨下意识地拉了一把陆含英的手臂。
啪!
胳膊下夹着的公文包落地,一幅画卷铺落。老院长一个踉跄勉强站直,终于盯着姚允墨挂上了一抹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不对!他是故意的!
姚允墨顾不得磕疼的尾椎骨,起身向收银台走去。
如果陆含英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明晰他的身份不对,他就会像以前一样掩饰自己的身份,装作是个无害院长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知道元初在守他还来这间茶楼,甚至约着一个身份成谜的女人。
刚刚他分明作势伸手来扶姚允墨,但是同时又要保护公文包,因此他最终还是没完成这个动作。只是夹紧的手臂微微离开身躯给姚允墨创造了机会。
这是一个没有必要的步骤,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存疑……并且,他认为不足为惧。
突然折返、伸手去扶、姚允墨拽手臂、画轴滚落这一系列动作都像是提前设计好的一样。
目的是什么?
是让他看见里面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