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争执后,姒苡与赤章雾便再未去过春风苑,也未提起过此事,好似从未去过那里,也从未发生过那些事。
而徐婉然的贴身丫鬟虽是送了信来,姒苡与徐婉然之间的关系也无进一步缓和,乍看之下,仍同以往一样,不喜不厌。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正午时分屋外俨然无法伫足,片刻功夫就好似要被那火轮般的烈日蒸熟了一般,就连那最最顽皮的孩童,也不敢随意赤着足在地上奔走。
于是乎,落日余晖时分便成了一日中最热闹的时候。气温略降下些,闷躁感也褪去不少,憋了一日的孩童三五成群约着往城外的溪流中跳窜。
街头巷尾渐渐点上一盏盏灯火,起初在暮色下只是忽明忽暗零星光点,随着日暮下沉,那灯火如染料滴入水中,一片片晕染开来,终在那夜色完全覆盖上人间时,全然绽放开。
姒苡趴在天池边的石块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山间只半边的日轮,看着周遭的光影颜色悄然变换着。
“夫人?”
赤章雾在屋内喊了好几声,皆无应答,还以为出了事,忙出门探看,却发现姒苡就在池中,盯着一处出神。
赤章雾走了过去,又轻轻唤道。
“何事?”
“在屋里喊了你许久见无动静,便出来看看,差不多该用晚膳了。”
姒苡“嗯”了一声,便站起身,赤章雾已拿起放在一旁的衣裳,待她刚从水中出来,便将她裹住。
“都说苦夏之时人就消瘦了,我怎就感觉不到?”姒苡说着往口中送去一大口肉。
赤章雾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正色道:“许是夫人身体康健。”
姒苡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未料赤章雾竟真真思虑起来,想笑却忍住了,打算接着逗逗她。
“夫君的意思是说我吃得多,身型壮实,不似人家女子,柔弱无骨,风一吹便倒了那样?”
“夫人想到哪去了,我不是这意思,这···”
赤章雾全然没有看出姒苡在拿她取乐,还以为真的惹姒苡气恼了,急得话语都说不连贯。
姒苡终于忍不住掩着嘴笑了出来,赤章雾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笑着。
忽听得外头有马蹄疾驰声,且越来越近,后没了声响。
二人正疑惑着打算前去查看来者何人,刚站起身,就听得门外有人大喊道:
“姒苡大人可在?姒苡大人!”
听声应是男子,且语气急切。
姒苡正要开门,赤章雾将她拉至身后,自己推开了门。
“你是何人?”
赤章雾的语气中带着震慑,十分警惕地打量着门外之人。
“小的是徐府的,请问姒苡大人可在?”
姒苡躲在赤章雾身后,听见徐府,遂探出头向外看去。
那小厮虽面生,却好似见过。
小厮眼尖,一下子便瞧见了躲在赤章雾身后露出眼睛的姒苡,连忙说道:“小的那日同小家主的贴身丫鬟宁儿姐姐一起来的。”
如此一说,姒苡想起来了,走到赤章雾身旁,对他问道:“你来此有何事?”
“徐小家主突发恶疾,府中上下如今全乱了,宁儿姐姐差我来请您过去。”
姒苡心中一紧,急忙走到小厮跟前,问道:“宛然突发恶疾?究竟发生了何事?可请郎中去瞧了?”
“请了,请了好几位,皆说没有法子,要家中准备后事。”
姒苡眼前一黑,险些一个踉跄跌坐下去。
“姒苡大人,小的们也不知该如何了,您快去瞧瞧吧!”
“夫君,快,去牵马。”
姒苡自己都发觉到声音在颤抖。
“好,夫人在此等我。”说着飞也似的往屋后奔去。
小厮见赤章雾去牵马,姒苡眼中已瞧不见丝毫生气。
“姒苡大人,要不您先骑这匹马吧。”小厮跑到院外,牵着马,万分火急催促着。
姒苡看着他,又看着屋后还不见赤章雾的身影,心中已全然乱了神。
“快些吧,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姒苡听闻此话,未多想,直朝着院外跑去。
赤章雾奔至马厩,方欲牵马,便察觉不对劲,再借着月色看去,才发觉马早已气绝,保持着直立样子,被残忍绑在一旁的柱子上,若不走近,根本看不出异样。
赤章雾当下便反应过来,转身就向院里冲去,只是已来不及了,姒苡已骑着马飞奔离去。
而方才那小厮早也不见踪迹。
姒苡并不是很会骑马,每每皆是赤章雾坐在身后,只有过几次独自坐在马背上四处走走,也都有赤章雾护在一旁。
此时的姒苡坐在疾驰的马背上,虽是惧怕,可对徐婉然的担忧更是强烈,脑中止不住地回响着:
“突发恶疾!再晚就来不及了!”
以至于都未及时发觉,在这如深海的暗夜中,自己已然失去了方向。
马渐渐慢了下来,方才一路疾驰而过的风将姒苡脑中吹清醒了一些,她逐渐恢复了思绪,觉察到不对劲。
马停下了步子,姒苡四下查看,未见赤章雾跟上来的身影,心中一沉。
“小娘子怎的一人深夜于此?”
忽然从某处传来幽幽的话语,在这墨林中宛若鬼魅之音,令人不寒而栗。
姒苡紧紧抓着缰绳,原地打着圈,警觉地盯着每一处方向。
乌云缓缓飘散开,月色照了下来,好似日光洒进了海底,依稀可以辨认出事物。
只见从树后走出一人,借着月光,可见此人身型高挑,衣冠楚楚。
待姒苡看清那人的面容,登时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