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月色下,那张脸是男子模样,棱角分明,俊朗清晰。而那五官却分明如女子般柔美清秀,眉眼间似水波荡漾。久久盯着那双明眸,便会被吸了进去,丢了心魄。
姒苡也险些看出了神,恰好一片乌云掩过半轮月,那男子的脸亦半张被阴云遮蔽,藏在暗中的那只眼一刹好似如血般闪了下,将姒苡惊醒了。
姒苡的额上布上层层细密的冷汗,不知为何,仅仅只是盯着那男子看上一眼,彻骨的寒意便铺天盖地席卷着而来,如山崩海啸般来势汹汹,毫无招架之力。
若是再久看,恐心神俱灭,方才失神那片刻使她后怕不已。
姒苡这才觉着掌心传来刺痛感,悄悄低头查看,原是用力握着缰绳,指甲嵌进掌心的肉中,都掐出了血痕。
姒苡稍松了松僵硬的手,用力压制着脚下升腾起的麻痛感,稳着语气问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笑了起来,笑意中满是自傲之感,他迈开步子,朝着姒苡走近了几步。
姒苡明明惧怕不已,可不知为何却怔在原地。
待二人相距不过几步之遥时,姒苡只觉心弦将要绷不住,脑中闪过千万思绪,最终却是一片苍茫。
男子的脸又完全显露在月色下,连月色都黯然失色,成了他的衬托。
“是我疏忽了,还未做介绍。在下姞弩,特来此迎接小娘子。”
姞弩?姒苡脑中飞速忆着此名,未果,其实莫说记忆,连听都未曾听过。
有太多的疑惑不能解,姒苡皱着眉,一件件问道:
“我与你未曾谋面,你为何要将我骗于此地?”
姞弩微微一笑,道:“小娘子未见过我,可我却久仰小娘子大名。常闻小娘子容貌出尘,连那宓姬都对你念念不忘,我本还觉着未免有些夸大其辞,今日一见,竟果真不凡。”
听他提起宓姬,姒苡心中略有些眉目。
“那你找我又有何事?”
“在下对小娘子有许多好奇之事,想请小娘子去我府上做客。”
姒苡冷笑一下道:“做客?将我骗于此便是你姞弩的待客之道?”
姞弩拱手表歉意状,只那神色丝毫无愧歉之感。
“说来惭愧,只因小娘子家夫凶悍,贸然前去邀请,恐不能答应。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还望小娘子见谅。”
姒苡渐无方才那般惧怕,轻蔑地打量着姞弩。
“好一个万般无奈,倒像是我的过错了。”
“不敢不敢,小娘子多虑了。”
“我不过一介小女子,并无何稀奇之处,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小娘子过谦了,只是小娘子自己还未觉察到罢了,待至府上,让在下为你细细说道。”
说话间,姞弩悄无声息向姒苡靠了过去,姒苡发觉时,他已近在眼前。
姒苡赶忙拉起缰绳欲往后逃,未料那姞弩迅速异常,根本未能看清究竟发生了何事,便已上了马背,坐在姒苡身后。
姒苡心下一紧,坏了,来不及了。
马受了惊吓,提起前蹄嘶鸣着,姒苡彻底慌了心神,紧紧抓着缰绳不敢松手。
身后的姞弩倒是不慌不忙,一手抱住姒苡,一手拉起马缰,控制着受惊的马。
惊慌恐惧之余,姒苡忽然想起手腕上的美人镯,可还未等晃动它,便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了手腕。
姞弩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抓着姒苡的手腕。
马平息了下来,姒苡身子已僵硬得动弹不得,耳边吹来阵阵暖意。
姒苡僵硬着略侧过头,姞弩的脸近在咫尺,直贴自己的脸颊。缕缕奇异香气钻入鼻中,令人又惊又怕,脑中眩晕不止。
“这美人镯虽是精巧,却不十分配小娘子。”
姒苡的意识已逐渐模糊不清,需打着十二分力气才能将精神专注起来。
再下一刹,只听得清脆声响从腕间传来,姒苡眼前有如被放缓,眼看着那对美人镯块块裂开,随后便四散飞溅开来,一瓣碎片直朝姒苡飞迸过来。
姒苡闭上眼转过头,姞弩只淡然抬起手一弹,那碎片便朝着别处飞去。
瓣瓣碎片散落一地。
“我府上藏有一只极品玉镯,一直觉着这世上无人能配上,而今我知,它原是为了等小娘子。”
姞弩说罢,将姒苡抱在怀中,驾着马,飞驰而去,片刻便融进了这深不见底的林海里。
赤章雾在林中搜寻着姒苡的身影,那对血红的眼眸在这暗夜诡林中发出幽暗的光,她周遭散发出的气息,比这深林更令人胆寒,一时间,躲藏在暗夜中的魑魅魍魉纷纷四散奔逃。
忽然间,赤章雾停了下来,心口传来有如银瓶乍破之感,她甚于能听见那嚓嚓裂开的声响。
她紧紧捂住心口,那不详的撕裂剧痛。
赤章雾彻底失了心,疯一般在林中找寻,所过之处,草木皆枯。
终于在那月色下,瞧见了被掩在草下那微微闪着光的镯子碎片。
赤章雾抬起头,朝着那残存的微弱气息离去的方向望去,那眼中的暗红已染上了丝丝幽冥之色。
石獜正坐在屋外,懒散地向口中丢着下酒小食,抬头看着今夜的月色,忽明忽暗,变幻莫测,就好似那人心。
“也不知姒苡现在作何。”石獜如此想到。
自上次一别已有数月,其间虽有几次想去找她,可见着那些事,再次相见不知如何开口,亦不知说些什么,终究觉着有些尴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待到今岁灯会之时再去找他们吧。”
石獜想起前年灯会之时,自己自化为人形之后,在这世间百余年载,从未有人邀自己一同逛灯会。
而姒苡明明险遭自己毒手,却不计前嫌,真心待他,想到此,石獜竟觉胸膛浮上阵阵暖意,从未有过如此感受,着实吃了一惊。
忽而刮过一阵诡橘之风,只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风中一丝香气。
石獜朝着风中细细嗅了嗅,猛地站起身,眉头紧皱看向方才那阵风散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