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夫君?”
“夫君···”
“夫君!”
直到这最后一句带着愠怒的话说出口,赤章雾这才略一哆嗦,心中虽有不满,却还是不情不愿地哼哼了两声,算是回应。
今早起来,姒苡便发觉赤章雾有些不对劲,好似故意瞧不见她,同她说话也是爱答不理,实在不得不答的话也是哼哼着随口带过,语气更是漠然疏远。
姒苡起先以为她只是带着些许起床的气性,也就未放在心上。
待用完早膳,姒苡如往常坐在廊檐下,平日里赤章雾都是备好茶水与她一同坐着闲谈,亦或各自看书写词。
可今日,赤章雾却独自走至园中,蹲在那花草之间,盯着那瓣叶怔怔出着神,姒苡喊她也不理会。
姒苡已有些恼怒,走到园子旁,对着蹲在那的赤章雾问道:“你今日是如何?”
赤章雾并未看向她,闷闷地说了句:“不如何。”
姒苡轻轻叹了口气,语调缓和了下来,又问道:“可是我做错了何事?”
赤章雾未言语。
姒苡想来,许是自己昨日在春风苑饮酒过量,使她有些不悦,故而试探着问道:“可是我昨日饮酒多了?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饮这么多酒。”
姒苡神情很是真挚诚恳,看得出确是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并决心悔改的模样。
可赤章雾仍旧冷着脸一言不发。
姒苡垂下头,又想了想,接着问道:“那可是出了何事?你同我说,我与你一齐想法子。”
赤章雾只偏过一点头,用眼角斜睨了姒苡一眼,便又转过头去,盯着那些花草道:“不用。”
方才那一眼,姒苡一愣,觉得仿若被扔进了冰窟中,在这暑气熏蒸之下感到了彻骨的寒意,眼中霎时失去了光亮。
姒苡忽然觉不出难过或是悲痛,心下竟然很是平静,淡淡说道:“你若是烦了腻了我,直说便是,用不着这样忽冷忽热地吊着我,我走就是了。”
随后立刻转过身,快步进了屋子。
赤章雾这才站起身看向屋里,不知她在作何。其实本就只是想耍点小性子,让姒苡急一急也就罢了,没想惹出多大事端。
赤章雾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心中如此烦闷焦躁,昨夜在春风苑,见那田晚晚看向姒苡的眼神,如当初姒苡看着自己时一模一样。
她顿时便慌了神,不知为何,好似就要失去姒苡了一般,就连当初宓姬带走姒苡时,她都没有过这般慌乱无措。
又想到自己在这人世茕茕孑立上千年,也从未有过如此感受。自从遇见姒苡,她就好似变了个心性。
总是时刻挂念着姒苡,哪怕就在自己身旁,也控制不住的思念,且越演越烈,相处越久,越是深重,到如今,已是一刻都无法停止。
莫说分离片刻,就是旁人多看姒苡一眼,赤章雾都不愿。
不出片刻功夫,赤章雾见姒苡走了出来,看清她身上的行头,心中大乱。
姒苡换上了当初嫁与赤章雾时身着的那套衣裳,远远望去,如血般鲜红,绽开在澄澈如洗的碧空下,越是娇媚,越是凄美。
姒苡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悲,只朝着赤章雾认真行了个礼,开口说道:“我嫁与你时,身上行头只这一身嫁衣,如今我离去,亦是干干净净,不带走分毫。”
说罢,便头也不回往那不见天日的深林走去。
姒苡其实带着满腹疑惑,她又何尝明白自己心中这委屈从何而来呢?
细想这二十年间,姒苡真正动怒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心底对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并无太大感触,就算事发自己身上,她也并不十分关心,亦感受不到太多喜悲,总是不痛不痒,在她记忆中也就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罢了。
唯独对赤章雾,姒苡拿自己没有法子,只要事关赤章雾,她便再也无法漠视。
赤章雾笑,对自己好,姒苡便觉着有如春风拂面,心满意足。
赤章雾对自己只略一蹙眉,她便觉着有如受了天大的委屈,好似被全天下舍弃了一般,无论是自己还是旁人的过错,明知不该如此,却无法控制心下满溢的悲戚之感。
每每此时,姒苡便心生烦躁,不对旁人,是对自己,气恼自己如此小器,气自己的胡思乱想。
“夫人!”
赤章雾终反应了过来,惊慌失措地跑向姒苡,一把将她拉住。
方才还神色漠然的姒苡,在回过头见到赤章雾的那一刹,眼中溢上了泪水。
赤章雾紧紧抱住姒苡,眉头紧锁,急切地说道:“夫人莫走!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过错!”
姒苡不知何处来的力气,从赤章雾的怀中挣脱开来。
那本想忍住的眼泪,还是簌簌往下落着。
“次次同你好好说时,你便冷着脸不言语,若是有何不妥之处,你说出来,夫妻间本就该坦诚相待,你那样又算何?”
姒苡哭诉着,却还是抬起手尽力抹去脸上的眼泪,她还想保留一些颜面和傲气。
姒苡如此模样,彻底击垮了赤章雾心底的防线,她懊悔不已,若非自己耍性子,又怎会闹得如今这般田地。
当下追悔莫及也是无用,只得想尽办法安抚住姒苡,挽留下她。
“夫人说得对,都是我的过错。夫人想打我骂我,任凭处置,只求夫人不要走。”
赤章雾伸出手朝着姒苡缓缓踏出一步,姒苡却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
赤章雾只得停住步子,生怕再往前一步,姒苡就真的离开了自己。
“可我更恼自己,恼为何一牵扯到你,我就失了分寸,乱了心智。恼自己时刻在意着你,丢了自我。更恼自己竟妄想于你托付终生!”
“夫人···”
姒苡不知不觉间愈觉心中郁闷,脱口而出那些话语,完全来不及在脑中思虑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