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困的是姒苡,睡得最沉的也是她。
天光已然大亮,深林中偶有鸟鸣,山下处处升起烟火气,一片祥和安宁。
姒苡忽觉脸上有些痒痒的,还以为是在梦中,用手拨了拨,忽而清醒了些,睁开眼睛,只见赤章雾笑盈盈地正蹲在榻前看着自己。
“夫君···”姒苡揉了揉眼,“什么时辰了?”
“还早,方巳时。”
“还以为我睡了许久。”
姒苡从被褥中探出整个脑袋,伸了个懒腰,支起身坐了起来。
赤章雾起身拿过架子上的大氅为姒苡披上,“身子可好些了?还有哪不舒服?”
姒苡略动了动各处,感受了一番,“睡了一觉已然大好,这番蔓草果然有奇效。”
“那便好,但还是要仔细调养。”
姒苡推开门,带着些暖意的柔风拂过脸颊,深嗅一口,肺腑澄澈,不知为何,好似许久未如此畅快呼吸过了。
赤章雾走出门外,牵着姒苡的手,领着她坐到廊檐下的卧榻上,“夫人坐在此处等我。”
姒苡不明所以看着赤章雾,赤章雾只狡黠一笑,未多说,快步往庖屋走去。
姒苡独自一人坐在廊檐下,闲来无事,四下瞧了一番,这才发觉,屋门前挂上了几只精巧别致的红灯笼,屋角上也坠着福瑞祥物。
庭院中不知何时开了一小丛未见过的花,花蕊血红,渐向花瓣呈桃红,开得极为鲜艳别致。
乍看之下,家中与平日无恙,实则细细看去,各处皆显出新岁之气。
“夫人。”
正端详着,赤章雾的声音就从庖屋门外一路绕至廊檐下。
姒苡好奇地伸着脖子向赤章雾看去。
“娇耳汤。”姒苡欣喜地端过碗,眼中闪着如湖泊星光。
赤章雾在姒苡对面坐下,脸上溢满得意与期待,“夫人尝尝味道如何,我也是初次做,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姒苡迫不及待拿起勺,“你做的定好吃。”说着勺起一只娇耳向口中送去。
只见姒苡满面红润,眉目舒展,不用多言,也知很是满意。
“好吃!”
“夫人喜欢便好。”
“夫君有心了。我看见家中那些小物件了,都是你布置的吧。”
赤章雾被如此夸赞,反倒有些羞赧,“我知你们过新岁是要将家中都布置一番的,可我从未做过,单凭着曾在人家门口瞧见的依样学了过来,许是有些简陋,让夫人见笑了。”
姒苡鼻尖一酸,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万家团聚之时,赤章雾一人独自徘徊在那些热闹的门前,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新岁如意!”
正想着,两个声音将姒苡的思绪拉了回来,二人向院中望去,原是石獜与宓姬。
“你们怎么来了?”姒苡嘴角扬起笑,对那二人问道。
“来瞧瞧你好些了没。”宓姬扭着曼妙身姿款款而来。
“况且今日新岁,作为好友,怎能不来拜访一番?”石獜跟在一旁闲庭信步。
姒苡看向赤章雾,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
赤章雾笑着摇着头道:“我看你就是想来吃白食吧。”
几人一同笑将起来。
石獜似是被戳中了心思,赶忙拎起手中的食盒圆场:“怎会呢,我可是带了新鲜糕饼来。”
宓姬也提了提手中的物什,跟着说道:“我为姒苡带了些调理养颜药草来。”
姒苡高兴地喊道:“快来一齐饮娇耳汤。”说着便站起身子欲往庖屋走去。
赤章雾赶忙拉住姒苡。“夫人坐着,我去便好。”
“我们自己去便好。”石獜倒是轻车熟路好似在自家一般,伸手拦住了那夫妇二人,把食盒交给宓姬,自己往庖屋走去。
赤章雾从屋内搬出一张桌子,与廊檐下此时用的这张拼在一起。还拿出珍藏的酒,放在炉上热着。
待石獜与宓姬一同落座,四人一同举起酒杯,相视一笑,道:
“新岁如意!”
几人饮过娇耳汤,端上石獜带来的糕饼,又热了一壶酒,坐在廊下,赏花闲聊。
“昨日,多亏了夫君与你二人,我方能捡回一条命。此份恩情,我定会放在心上,若日后有我帮忙之处,定会全力相助。”姒苡举起酒杯,对着三人敬了一杯。
“夫人少饮些,身子还未痊愈。”赤章轻轻拦下姒苡的酒杯。
“是啊,小酌即可。”宓姬担忧地说道。
石獜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亦有些飘忽不定,“若说恩情,你灭了那缙云鸮,使我们免受奴役之苦。而我们也只不过为你取了药来,其他的什么也未能为你做。”
姒苡仰着脸,脸颊绯红,摇着脑袋,“不是我灭的,是夫君。”
“提起此事,我还能想起昨日的场景,赤章雾那模样着实吓到了我。”宓姬对昨日见到的事仍心有余悸。
“我初见他,险些被一掌打死。”石獜对宓姬说起自己当初的事,不禁觉有些好笑。
宓姬好奇地追问着,石獜苦笑地看了眼姒苡,见她掩嘴偷笑着,只得如实告知。
宓姬听毕捧腹大笑,“好在当初我有自知之明,没有轻易与赤章雾动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有你与那缙云鸮,不知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只是说来奇怪,那缙云鸮本可靠着徐家主源源不断从你们手中得到芸芝,何故杀了徐家主自断财路?还有,他为何要对姒苡下毒,姒苡的膳食茶水皆由我亲手端送,中间未经旁人之手,究竟又是何时下了毒?”
说至此,姒苡忽而冷下脸,指腹沿着杯沿滑着圈。
气氛一时间凝住了,宓姬心中一紧,恐自己在这新岁之日说了这些不该说的话,惹得她伤了心。
三人正寻着劝慰的话语,却听得姒苡先开了口。
“对家主与我下毒之人,恐非缙云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