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章雾一言不发，取出番蔓草，合在掌中，略一用力，掌中的番蔓草便已被碾成粉，又取来一杯水，将这番蔓草粉混于水中，为姒苡灌服下去。
三人皆焦急待着起药效。
果然，未过许久，姒苡脸色逐渐恢复过来，唇上的绛紫渐渐褪去，身子也暖和了，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见起了药效，宓姬与石獜松了口气，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又过了片刻，姒苡缓缓睁开双眼，起先眼中还不能聚起光亮，而后才能看清些光影。
“夫人！夫人！”
赤章雾跪在榻前，心急如焚呼唤着姒苡。
姒苡张了张口，发觉喉间有如哽住，发不出声响，艰难吞咽了几下，终能依稀发出些声音。
“夫君···”
“夫人莫怕，我在。”说着，紧紧抓住了姒苡的手，生怕下一刻便会失去她。
赤章雾听到姒苡的声音，一瞬险些哭了出来，膝下一软，瘫坐在塌下。
“夫君你怎么了？”姒苡虚弱地偏过头，轻轻扯起嘴角，爱怜地看着她。
赤章雾一把抱过姒苡，将脸埋在她的耳旁，温热的水流滑进姒苡脖颈里。
宓姬与石獜相视一眼，退了出去，各自离去了。
姒苡恢复了些气力，抬起手抚摸着赤章雾的脑后，宛若哄着孩童般呓语：“莫怕，莫怕，没事了。”
“我真的好怕，怕自己就要失去你了。”赤章雾的声音里带着委屈与后怕，闷闷的从姒苡脖颈间发出。
俄顷，山下响起依稀的爆竹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鸡鸣犬吠夹杂其中，一时间热闹非凡。
“新岁了。”
姒苡听着外头的爆竹声，呢喃道。
赤章雾稳住了情绪，抬起脸，眼中仍微微泛红。
“是啊，又至一年伊始。”
姒苡向榻里侧挪了挪身子，掀开被角，示意赤章雾睡下，赤章雾宽下外衣，躺在了姒苡身旁。
姒苡抱着赤章雾，缓缓叹了口气。
“夫人可是哪不舒服？”赤章雾欲抬起身查看一番，却被姒苡拉住了。
“只是觉着，恍惚好似做了一场梦，如今大梦初醒，竟有些不知所措。”
“夫人做了何梦？”
“我记不清了，皆为零星片段，一闪而过，叫何来着？”姒苡略想了想，随即便想到，“走马灯。”
“莫要胡诌！”赤章雾抱紧了下姒苡，制止着她的胡思乱想。
“真的，我总觉这感觉很是熟悉，现在想来，许就是世人所说的走马灯吧。”
“梦中，我见着了那日大雪纷飞，许多人围在徐府大门前，依稀听得有人在说这婴孩如此小便被弃之，着实可怜。忽而，我便想到，那不正是我自己？”
“正抬脚向前走去，眼前的人忽然便不见了踪迹，只见得徐府门沿上悬挂着素布，我跨过门槛，绕过屏风，只见前厅中央偌大的‘奠’，悬梁上垂挂着丧幡，棺木前燃着香烛，烛烟枭袅升起，四下却不见人影。我知棺木中的是徐家主母，欲上前点一支香，方举着香低下头，再一抬头，自己已在庭院中。”
“正值仲夏，四下皆是蝉鸣，园中的花开放得正是艳丽。我站在廊下，见得远处的凉亭中有家主的身影，再走近些，方见还有一孩童，坐在家主身旁，提着笔细细写着什么，豆大的汗珠低落下来，晕开了纸上的字。”
姒苡闭着眼，已完全陷入方才的梦境中，过了片刻，忽又皱起眉头。
“霎那间，我便站在了正厅中，周遭皆是城中百姓，赤眼怒视，被团团围住的是一女子。女子面色平静，目光从人群身上一一掠过，一刹，我觉好似与她对视上了，她眼角闪过光。”
“再如何了？”
“再之后，四下一片墨黑，我只觉脚下一滑，跌落下去，一直往下坠着，好似无尽头，倒也不觉惧怕，只是不知自己会去往何处。此时，隐隐听着有声音，细细听了会，原是在喊‘夫人’，我心中便想起你，遂醒了过来。”
“夫人受苦了。”赤章雾很是愧疚，再多言语也无法道出其中一二。
姒苡睁开眼盯着赤章雾琥珀色的透亮眸子，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一下，“是啊，这一遭可算是使我有的受。”
不知何时，爆竹声渐渐小了些，时不时还有零星几户人家放着。窗外已有天光亮了起来。
“夫人，天亮了，睡会吧。”
“我都睡了好些时辰了，现时丝毫不觉着困倦。倒是你，昨日大闹一场，又为我来回奔波，快睡吧。”
赤章雾摇着头，“我不睡，我要守着你。”
姒苡笑起来，“放心睡吧，我哪也不去。”
“可···”
“况且，你不是说要与我同度新岁？快睡会吧，等醒了，我们便一起饮娇耳汤可好？”
见拗不过姒苡，赤章雾只好乖乖听话，“那我小憩一会便好。”
说完便闭上眼睛，只是手却紧紧揽在姒苡腰上不肯松开。
没多片刻，姒苡便听得赤章雾匀称的呼吸声，看来确是累坏了。
姒苡睡不着，她仍在细细思索着方才的梦境，有些事，虽是自己未记事时发生的，可自己为何会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看着这一切？
那些事中的自己是谁？在一旁看着的自己又是谁？
若是临终前的走马灯，为何丝毫未见与赤章雾结缘后的那些事？若要深究，明明这些事对自己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
“夫人！夫人！”
正思虑着，一旁的赤章雾忽然神色慌张口中念道，姒苡赶忙握住她的手，轻轻答着：“我在，我在。”
忽而，不知是哪户富庶人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响彻云霄，惊得林中鸟兽四散。
姒苡毫无防备，身子一颤。
赤章雾立马睁开双眼，一把将姒苡搂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