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楼的这车厢很大,内设茶台,还有一个水笼。水笼里水清得透底。车角的铜盆里,堆着碎小的沙漠火石。
火光淡淡,足够温暖。茶台上有水壶一个,水杯两盏,精致古朴。白方古眸子扫过,却默默无语。
沙漠火石天下闻名,但却无人敢入沙漠采取,这么好的商机便埋没在沙堆里。让人感叹。
白方古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欧阳楼为什么要劫持他?这欧阳楼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有大瀛的剑?
在青芒山时,他没有出现,那塘沽殿下也没有出现。二人却在佛陀山拼了起来,那夏侯颜骂他心慈手软,像他爹,他爹又是谁?
白方古心头琢磨着。车已经走了三天了,这欧阳楼还真就躺了三天,一动不动。
白方古真担心他压出褥疮来。愣愣的看着他。却不想,欧阳楼突然睁开了眼睛,冷冽凝注白方古:“看上我了?”
白方古咧嘴笑:“我又不瞎!”
欧阳楼依然是冷冷凝视白方古,不语。
白方古冷笑:“劫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算不得能耐!”
欧阳楼鄙夷瞟了白方古一眼:“不过一个太监,劫持便劫持了!”
白方古唇角抽了抽,恍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劫持了,把他当成太监了?哪里盛产太监?当然是宫廷呀!都说古戈宫廷妖医了得。人称百公,白和百,原来他是这么理解的!
原来他在欧阳楼这里是百公呀?如此一想,白方古轻笑:“太监怎么了?太监不是人呀?”
换来的是欧阳楼冷冷的回应。
已经三天了,若是过了河,便进入沙漠,在想逃出来,恐怕难了。白方古轻轻的敲着窗格子,心头思索着。
“不要妄想逃走!”欧阳楼的声音。冰冷!
白方古配合他的声音一样冷冷回应:“那你可得看紧我了。”
漏风嘴欧阳楼冷笑:“我只会杀人,不会看人!”
白方古也冷笑:“你没有机会杀我!”
欧阳楼不语,却突然抬手敲了敲车窗。车子嘎吱停了下来,他手指了指白方古:“我要小解,你来扶持我。”
白方古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我?”
欧阳楼不语,凝视,白方古这恍然想起,这家伙自从上了车,一路上不吃不喝没拉撒,关键是跟他的那些个护卫,问他要不要吃喝,他应了声:“不!”
那护卫就真的不管了。
虽不吃喝,但身体是要代谢的呀!他竟然就这么忍着?
他冷冷的望着白方古,白方古嘴角颤了颤:“你这么重,我扛不动你,这么光荣的任务,还是让那个狐狸来吧。”
欧阳楼眸子不动:“就你!”
白方古尴尬一笑:“不是咱家不帮你,你说,你有的东西,咱家没有,你这不是让咱家难看吗?所以,少主,您今天可以尿床,可以尿裤子。我绝对守口如瓶,只当你出了一场虚汗。”
欧阳楼眸子乱颤,漏风嘴磕磕巴巴:“这、、是你身为医者的职责。”
白方古一咧嘴,很无辜:“我是个没责任心的医者。在说,凭什么让我伺候你?”
欧阳楼漏风嘴颤了颤:“就凭你是囚犯,是盗贼!”
白方古:“这样对待一个太监,太他妈不要脸了!”
欧阳楼:“你砸我脸上,借机偷剑。”
白方古别过脸:“那是偶然.”
“骗我躺了三天,也是偶然吗,百公?”冰冷的声音,近在耳边。
那个玉白的瓶子,在眼前一晃。白方古几乎差一点又想跳车逃跑。好在他冷静,压了压心头。
小心的转过头,欧阳楼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孔,就贴在自己的眼前。
躺了三天,这家伙终于反应过来了。
白方古向后扯了扯身体,伸手要抢那药瓶:“瓶子还我!”
欧阳楼利索的一躲。突然手卡在白方古的脖子上,逼近:“我到看看你还有什么后招。”
白方古瞬间憋得眸子生疼,他喘着气,挤出几个字:“你们这么多人,我、、我跑不了,我、、陪你去小解!”
欧阳楼倏一下松开了手。白方古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憋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心头狠狠的慰问了欧阳楼祖宗十八代!
车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转瞬到了跟前:“少主,前方有千骑。”
车窗外侍卫话音未落。欧阳楼已经推开车门,倏的跳了下去。
白方古尚在喘气中,心中也了然明白,原来这欧阳楼是感应到了附近有敌情。怪不得突然坐了起来。
白方古急忙推那车门,却只听砰砰几声脆响。门震得他手臂一痛。手急忙缩了回来。抬手再在推,无论是车门还是车窗。牢固紧扣,纹丝不动。
白方古恨恨的吹了声口哨:“赶紧尿水去,不然待会打起来就没时间了。”
“看紧他!”欧阳楼的声音自车外传入,接着便是一阵马蹄声滚过,继而奔向远方。
隔着窗户,白方古能感觉到不远处的厮杀与剑气。
马嘶鸣,人低吼。会是谁?白方古本能的认为是塘沽人,应该是夏侯颜。
若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如此一想。白方古将目光落在了那盆火石之上,火光荧荧,似乎已经不太热。但若点燃这马车应该没问题。
白方古透过缝隙向外望去,留守的人不多。那驾车的车夫,靠在车辕,遥望远方。
那车夫只关注着前方打架,少主已将门钉死,他便没注意背后。但恍惚之间,似乎一阵火燎的味道自背后飘来,他急忙转身,只那么一望的瞬间,他突然惊了。
车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大火球,犹如滚雷自车上滚下。众人愕然间。
白方古倏一下从火球中跳了出来。那车夫被那火球烧着了头发,满地的打滚。
白方古甩了甩被烤得生疼的胳膊腿嘴里念了声走。
撒丫子的甩开鬼影步向着丛林冲去。
他这一跑,那些个守卫才恍然明白,原来那大火球里裹着个人。
“别让他跑了!”众人惊呼,马蹄声顿然扬起。
白方古甩开那两条烧了一半的裤腿子,跑的虎虎生风,奔走如流。
而那背后追赶的人似乎也没甩开太远,直到白方古没入丛林深处,才觉得马蹄声远去。
白方古呼哧呼哧的躲在老树背后。低头忽见袖口依然有莹莹火光。他急忙撸起了袖子。只这一刻间,忽听有人喊道:“在那里,快!”
“我去!”白方古骂了声娘,撸起袖子撒丫子在跑。
这一跑,直跑的大汗淋淋。感觉所有空气瞬间集在胸口,肺要炸裂。
要知道。白方古虽逃跑一流,但也从没遇到过这样彪悍的绑票。这些年身体的原因也不允许他如此嚣张到马不停蹄的奔跑。
在加上这几日的奔波,几乎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这是这一路试逃了几次中最好的时机。所以近几日,他已经消耗的疲惫不堪。
如今这一跑,像是跑完了一生一样让他倍感疲惫。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觉得背后没有脚步声,乱林杂草中,白方古附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那里、、我看到他了!”
“叉叉叉!”白方古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但脚步声已逼近。白方古狠狠的骂了声。提了一口气,倏一下又窜进了密林。
正奔命的狂奔。却不想,自己腰间突然一紧。倏的一下,身子一轻在一弹,竟生生被谁提了起来。
白方古愕然,惊呼未定,自己已经被带上了枝头,提离了地面,
“我去!”白方古心头惊呼,下一刻,一只手捂上了他的嘴,耳边传来一声轻嘘。
月夜里,被突然拉上枝头的白仿古,心脏要炸裂了般跳得他难受。
背后那人,一只手紧环了他的腰。另一只手就这么扣着他的嘴。
那人似乎低头在看下方。白方古在喘息中觉得这一刻自己要瘫了。也低头下看,这一看不要紧,他身子不由颤了颤,自己距离地面足有数仗。如此远的距离,惊的他一动也动不敢动。这人又是谁?生生将他从地面提了上来?
夜风附过枝头,枝条激荡间碎了一地的月光。白方古心噗通噗通的跳着,似万马奔腾惊涛骇浪。
胸口却难受得厉害。他侧目,看到一张薄纱附在耳边。那双眸子很亮,依然透着点色彩。是他!古戈殿下。
白方古未及开口,却听背后的人轻笑:“把衣服脱下来!”
“啊?”白方古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背后的人压根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伸手一扯,衣衫已经脱了一半。白方古怒,回手一掌推了出去:“去你大爷!敢脱我的衣服。”
那人不语,顺势一扯,白方古衣服彻底脱了下来。接着,他倏一下轻轻落地,穿上了白方古的衣服。
白方古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之上。斑斑点点,烁烁生辉,缀满了亮点。那亮点,如同萤火虫扑满了衣衫。怪不得甩不掉那帮人,原来自己就是一个行动的火把。
落地的人昂着头:“白公子,歇息会,我送他们去沟里。”
白方古尴尬了,有些不好意思:“谢了!”
那人只是轻轻一笑。接着,一阵脚步声乱如琉璃落地。奔涌而来。那人一展身子,向前奔去。
“快!若让他跑了,那人便救不了,在那里。他身上有火石印迹,你们从那边堵他。”
一串脚步向远处奔去。
这一切来得快,去得快。白方古拍了拍自己的脸,确定不是梦。在摸一摸自己汗津津的额头。忽觉一阵冷意袭来。这一刻瞬间清醒,原来这沙漠火石是有印记,怪不得他怎么也甩不掉这群货。
白方古善于逃跑,不善于打架,也不善于挂在枝头呀!这回坐在树干上,挡着两条软得抬不起来的腿,在看看下头这距离,怎么下去呀?
抱着树一寸一寸的爬下去,莫说这树粗得抱不住,便是能抱的住,这会子他也没有力气了。
跳下去?运气好点摔个半残。运气不好在遇到个老虎狼什么猛兽。可真就死的连渣都不剩。
左右权衡后,他还是决定,解了自己的裤腰带合着身上剥下来的衣服,撕成条,一头挂在树干,一头绕在胳膊上,决定缠着手臂爬下去。
这法子不错,起码白方古不用太费力气,感觉一路顺畅。
但是爬到半道,尴尬了。目测距离与实际距离相差甚远,挂在上头的布条子长度不够了。若松了手臂,白方古压根没有力气往下爬。
身上的汗从逃跑的那一刻就没有干过。白方古抬头向上望了望,不近不远一根枝条悠悠荡荡。似在召唤,白方古愤愤:“还真要耍猴呀!”
看那树枝如此窈窕。白方古只好牙一咬,心一横倏的跳了过去,本想抓住那枝条借着枝条的弹力把自己送到地面,无奈风动露滑,枝条只在掌心滚了一圈,便脱离了手掌。白方古啊……喊了声……
“砰、、、”生生掉了下来,张牙舞爪掉了下。“不痛!”
砸着了一个人,那人闷哼一声。白方古惊愕侧目望去,就见那人歪在地上,自己躺在了他的身上。但他看着白方古,好像知道他要落下来一般。眸子静,微上扬。薄纱动,微乱。
白方古一骨碌爬了起来:“不好意思,砸着你了!”
那人也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猴子都是往上跳,你这背其道而行之。”
白方古尴尬笑,忽觉身下凉飕飕的一阵风滚过,冷的他一哆嗦。
那人望着他:“公子,你裤子掉了!”
白方古啊?惊呼,继而急忙提起裤子。一串行云流水却有些慌乱。
见对方只是看着他,不语。白方古忽然觉得此举有些大惊小怪,都是男人,怕什么,如此一想,他提着裤子呵呵:“那个,把你的腕带借我用一下可否?”
那人嗯了声,不但腕带,脱了自己的衣衫,一起扔了过来:“我把你的衣服弄多了,先穿这个吧。”
白方古本是冒了一身冷汗,这回被风一吹。瞬间冷的牙齿打颤。想拒绝,那人却与他保持距离。
站在了树影下,他衣衫飘逸,身姿挺拔、薄纱浮动间只看到微微上扬的眉角,一层薄月拢神,越发显得潋滟风华。
白方古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殿下为什么三番五次的救我?”
那人轻轻一笑,淡淡:“人都说古戈云家,权倾天下,古戈白家,富甲天下。我为古戈边城百姓,也为百公,谢谢你!”
白方古一愕,继而浅笑:“殿下扯得有些牵强,古戈边城的百姓我是受益者,至于百公,是他们蠢,将我误以为百公。我为了我自己,将计就计而已。”
殿下轻轻一笑,并不解释,只道了声:“你的人来了。”
一串脚步声滚来,白方古向着灯火处望去。
远远的便听明珠的声音传来。
白方古再回头,那人已经飘然离去,没有踪迹。白方古愣神。风滚过,沁芬芳,正是人间四月天。
花开枝头春露浓,三更逃命在林中,倏忽之间谪仙至,抬眸回望满月空。他,已经不见,像是从不曾来过一般。
白方古呵了声:“这是世间还有这样的人!你到是什么目的,直说吗!”
“公子、、、二公子在这里、、、”
东方明珠,一身血衣。满目惊慌:“终于找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