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花灵并没有在约定的地方等他,而是直奔费城,半路遇到了明珠。
坐在车里,白方古趴在车窗口望着明珠:“你与那沙漠少主交手如何?”
明珠冷冷淡淡:“刺了他一剑。”
白方古啊了声,继而又噢了声,心道:“看来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明珠向来寡淡,从不轻易说话,见白方古有些出神,他淡声道:“后来有人喊百公跑了,他便撤身回去,我看那马车着火了。想来公子该是脱身了,所以便没追他。”
白方古回头望着背后一队人马:“这些人是谁?”
明珠依然淡淡:“东皇边军,几日前我收到一封无名信,说公子遇险。出东皇边界时惊动了东皇官家,守在那里的将军便给了我一批人马。他说是照上头吩咐办事。所以带了东皇的军队,半路遇到了花灵,因此才顺利找到公子。”
“东皇官家?还有人给你送信?商行平时跟东皇官家走得不是很近。便是有来往,也都是生意上的事情。让人奇怪?”白方古下颌磕在车窗上。沉思!
“咱们在费城影响深远,我与费城的太守颇为熟悉。且英姐的万淑楼里也常有费城官府之人。但公子遇险,费城无人知道。确实有些蹊跷!”明珠不解。
“那信可还在?”白方古抬头。
“带着!”明珠自怀里掏出那丝绢。
迎着烛光,白方古看去,一行朱红大字赫然跃入眼帘:“佛陀山下,柳江之侧,公子危!”
白方古收了那信,遥望远山,此刻正是残月淡远雾气沉,钟声回旋暮色深之时。一丝水气袭来。人间四月,平添凉气。
世人拜佛,求取不一。白方古却惧佛,一入古寺。便让他想起了生死,便让他想起舅舅纵身一跃,跳崖身亡的那一刻。
明珠似看出他的心思,不动声色吩咐车夫要绕过古寺。
白方古却一挥手打住:“数十年没有进去了,今日便在此逗留一翻。”
明珠一愣,喊了声:“公子!”
白方古望着络绎上山的人们,回眸看明珠:“你知道刚才谁救了我吗?”
明珠蹙眉:“不是公子自己逃出的吗?”
白方古摇头,心头有万千不解:“这一路经历颇多,一离开边城,我们便走得很小心,平日里连住店都不会轻易选择,但在红谷镇一带,我们的住宿都被安顿好了。刚才救我的是古戈太子。他对我们很了解,躲了这么多年,早晚是要面对的。不如就从他这里开始,况且他身边有百公,我到是想见一见。”
明珠冷冷:“太危险。”
白方古点头,却笑:“我看他对我们没有敌意,且先见一见吧。英姐怎么样?”
这话题转得突兀,明珠一愣:“思念公子,担心公子。”
白方古嗯了声:“这些年你们都辛苦了。”
白方古叹了声继而又望明珠:“让他们走佛陀寺的道。”
明珠依然是那句:“危险!”
白方古伸了伸胳膊:“我又没受伤,只管走,无碍。”
白方古从不诽僧谤道,不知是因当年之事,还是天生如此,白方古自心底对和尚产生恐惧。和尚见他第一面便说他神魄不全,白方古不以为意。但他若进了寺庙,一旦受伤,便久久不能醒来。所以他从不轻易进寺院。当年在寺院受伤时便是如此。直到下了山他才醒来。所以英姐与明珠也认定了他与佛无缘,只要进了寺庙受了伤,便好像被佛抽取魂魄般进入昏睡状态。
白方古对于神魄离体一事半信半疑,但在他受伤时,确实有种魂魄离体的倏忽之感,便是醒来,偶尔能断断续续的漂出一些零散画面。
白方古对此很是不解!
明珠见白方古坚定,只点头点头。车马劳顿,虽能听到钟声,他们还是围着山绕了大半日才在日落时才进入佛陀寺。
东皇军不进寺庙。与他们挥手告别。
暮色中居于山体的古刹更显巍峨壮丽。木鱼声声,香火弥漫。道远和尚常年在外普度众生,此地又是东皇与古戈交接之地。香客很多。
花灵还是个孩子,这几日的奔走让她倍显清瘦。进了厢房滚入被褥便睡了过去。
明珠安顿好一切,回到房子。便看到发愣的白方古。冷声道:“公子是不是身体不适。”
“无碍!奇怪。一路上都听人说道远法师要举行法会,为什么至今未归?我们先出去走走。”白方古心头暗自琢磨。
明珠看了看桌上茶壶,淡淡烟气,袅袅升起。明珠提剑便跟了出去。
暮色中的古寺略显孤冷。虽幽冷却禅意不去。小路上有香客走动。每座菩萨殿都有出入的脚步。
二人且行且看。明珠极少说话,都是白方古问一句他答一句。
见白方古问的皆是费城生意之事,明珠一一应答,说起古戈的棉绒:“按说不到季节,却售的极快,我感觉异常时便停售了。”
白方古点了点头:“可知流向?”
明珠思索:“起初好像是沙漠人,后来查无去向。”
突然出现此等怪异现象,定然有事,白方古若有所思:“这一路,走沙漠边缘去边城时,还真是看到不少客商,如今想想,这条道极难走。他们为什么走这?他们是去沙漠还是去塘沽?”
片刻后明珠竟一顿:“我们正在查,说些别的吧?”
白方古有些意外的呵:“说什么?”
明珠抬眸:“路人说的佛陀花,是真的吗?当年记得先生也提过一句。”
白方古一愣,原来他要说这个,见明珠凝视着他,白方古一摊手:“早听说了,但总觉得那是个传说。”
“既然已经来了,不如我留下来瞧一瞧”明珠顿住。
白方古也轻轻一笑:“还是留点时间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吧。人的命,天注定,便是有,又能如何?”
白方古话音落,未及抬步,突然被人撞了个满怀。
“怎么是你?”云中秋整了整衣衫,一脸鄙夷。
白方古浅笑:“又见面了,云公子!”
云中秋怒视:“无耻!”
白方古无语:“真没礼貌!”
明珠眸子颤了颤,喊了声公子。
白方古抬手打住明珠,回头望明珠:“我看她的眼神,让人觉得很无耻吗?”
明珠:“很正常,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云中秋更怒,白方古很不明白。为什么云中秋这么讨厌自己,但他想了许久。可能就因为在佛陀山那夜,白方古盯着她的胸看了看。让她觉得,后来白方古看到他的每一眼好像都落在她胸上了。
此时见明珠冷冷望着她,她不由就缩了缩肩头。
白方古抬头,看她进的是姻缘殿,手指一抬,浅浅一笑:“云公子,来这里?定然不能应验!”
云中秋好似也觉得自己有点骄横了,倒是静了:“为什么?”
白方古背手而立:“穿着一身男装,求菩萨赐给你一个郎君。这不难为菩萨吗?”
云中秋面色通红,怒视:“闭嘴!”
白方古指了指明珠:“你小心我背后这位,他男女通吃,不会像我这般大度。待会他要揍人,我拉不住。”
明珠瞬间面色通红,但真的很配和的向前近了一步。云中秋后退一步,冷哼一声,却不敢在骂。
白方古正要转身离开,她突然又叫了声:“白公子。”
“怎么了?”白方古疑惑。
“谢谢!”
这可是让白方古比挨骂还愣神的一句话,瞬间,白方古便明白了:“见到他了?”
云中秋点头:“嗯!”
白方古心头笑了笑,她应该是用了他给她说的法子,见白方古不可思议的望她,她一点头:“我也是没办法了。”
白方古急追问:“他在那里?”
云中秋又摇头:“不知道!”
云中秋是真的不知道,她摇头时,满目含泪。白方古最受不得女人哭。急忙摆手:“你别哭,我不问了。”
与云中秋拜别,白方古与明珠刚入厢房,忽觉一股甜腻袭来。
白方古急忙闭口,明珠倏一下拔出了剑。继而袖子捂上口鼻,但他还是晃晃悠悠的有些站立不稳。
那股甜腻,顺着鼻腔,直沁肺低。他们原以为那冒着白烟的茶水有问题,却不成想出入之间,已经被人算计了,白方古心里道了声不好。
但脖颈已经架了一把匕首:“跟我走。”
白方古举着双手,跟着刺客退了出去,明珠摇摇晃晃的跟了出来。他手中的那柄剑成了他的拐杖。
“狐狸是吗?为问一下,你家少主这么喜欢我?很荣幸。”
狐狸面具冷笑:“别废话!”
他手下可真是不客气,白方古只觉脖颈一痛,继而顺从的跟着他的脚步:“喂!我很想知道,他要救谁,这么舍得下血本,竟然敢闯佛陀寺。”
狐狸冷笑:“不关你的事,走就是了。”
终究,明珠没熬过第十步,噗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来人呀?有人刺客!”这一声惊呼,清脆悦耳,直穿透夜色。
白方古心头跳了两跳:“我、、走不动了。”
话没说,人已倒了!
白方古又陷入了昏迷,一种清醒且魂魄脱离身体的昏迷,身子很轻,轻得落不到地面。
白方古晃晃悠悠便飘了起来,高山之上,密林之中,可见一个院落,清雅别致。附在窗口,可见里面有人影晃动。
那里坐着一人,正在碾药。一身水蓝衣衫,一头乌发。至上而下,舒展如闲云野鹤。闲散如谪仙临世。
在看他面色红润,眉目舒朗,薄唇如映月桃花般鲜润。眸光似秋水横波般清澈。剑眉浓密透着淡雅的温润。高挺的鼻尖秀出一股英逸。额角一点红润尤为亮眼,那点红隐在发间,像是一朵红梅隐在绿林。给这眉目顿然增添无限明艳。
这人生的美。他似在跟谁说话,白方古看着他的唇语:“自身尚且难保,还有心事摘管他人闲事。”
屏风之后,一抹身影挺拔,似乎在回答他。白方古想入内,却进不去。
想看那抹屏风后的背影。却只看到那背影舒展时的张力。
在看那人碾药的人,已经站起,这一站起,倒是让白方古一愕,这身姿挺拔,舒展随意却满是诱人的气度。这种淡远离红尘,起步过人间的轻快。竟让人如此着迷,也如此熟悉。
片刻他便转身出来悠悠叹了声:“是,你找了数十年,虽然我不知道你找谁,但是今非昔比,你又怎知,这人今是什么样子,我这药配得不容易。你到是大方。改日我去看看他!”
他说的慢条斯理,白方古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在给谁说话,古戈殿下?
继而见他又道:“现在去!还要施针?你行吗?”
一阵木鱼声响起,白方古似灵魂归窍忽觉身子一动,头痛欲裂的瞬间,他睁开了眼睛。
白方古忽觉胳膊很沉,花灵抱着他的胳膊在哭,眼泪鼻涕一起流。白方古抬手给她擦了一把鼻涕眼泪。
花灵呜呜的欢快起来。
身边坐着一个人,一身蓝色衣衫如万里晴空一角。额角那点红颜真是梅花,映得那面孔越发潋滟风华,白方古愣了愣,脱口而出:“我梦到你了,百公?”
百公微微一愣,继而眉目展开:“梦见我的人多了,你也不是第一个。”
白方古一口气吞在喉头,一阵剧烈的咳嗽。很显然百公是不信的。但他却并没有拒绝自己的身份。
说的也是,谁会相信梦里梦见的陌生人真的存在,且出现了。但他梦里说得什么,白方古努力的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见他好转,百公轻轻拍了拍手,继而双手交叠轻轻一握,叹了声:“奇怪了,昏的奇怪,醒得奇怪。”
百公这举动,惊得白仿古差点魂飞魄散。
愣愣的望着百公。云中秋冷冷笑了声:“色狼!”
百公轻笑:“太子妃,他若是色狼,看自己便是了,何必看我!”
云中秋语结,白方古是有几分姿色的,但由于他常年病着,面色一直如死鬼般灰暗,人也因为这灰暗萎了几分,再加上那双眸子,续满沉郁与暗沉。平时衣着又极为简朴粗陋。仅此又让他凭空老了几岁。
便是在清俊秀雅的人,也经不住病痛的折磨。白方古便是这么被折磨成了一路行来被人称爹的人。实际上白方古年纪,比小花大了不过十岁左右。
但这些日子身体的变化却让他面色有了好转,比从前又平添几分内敛的睿智。
“阿弥陀佛!施主醒来,老衲便心安了。”
和尚突然立在门口,白方古脸神情抽了抽。
心底骂了声:别恶心我好吗?我怕和尚。但面上还得咧嘴一笑:“谢和尚出手相救。”
明珠已经备了礼物,呈了上去。和尚到也不客气。转身递给背后的小和尚。
看他低头,雪白的胡须颤了颤,白方古总觉得他在笑,而且笑得很贱。
终于白方古忍不住了:“望了望众人,我想与和尚单独聊一聊。”
众人出去,和尚唱了声阿弥陀佛。继而真就坐了下来。
“什么目的,说吧!”白方古单刀直入,直切主题。
和尚眸子生辉,眉眼上扬,在笑,依然是那句:“替古戈百姓谢你,替百公谢你,让他依然如闲云野鹤般舒适。”
白方古总觉这理由牵强,但他只这么说。白方古也只这么认为。
“仅此?”
和尚点头,继而眸子深静:“白公子中毒许多年了?”
这话题转的突兀,见白方古不语,他轻笑:“百公是名医,专治疑难杂症。你可以成为他的试验品。”
白仿古坐了起来:“我为什么要成为他的试验品?”
和尚眸子微弯:“两全其美的事情,他喜欢看病,你刚好有病。”
他们话没说完,慧能便喘息着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