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这么一说,那女子忽的便闭口,一声不吭,她凝视着众人,眸子惊乱又惊慌。
不但是白方古,便是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看着长青,也看着他们。花老头几乎是尖叫着喊了声:“圣姑!圣姑!怎么会是你?”
“可不是吗,我也很意外。”一个声音,忽的飘来,淡若游离却又温软如玉,但这气息里却隐着无法掩饰的惊诧。
灯火摇曳间,他们的对面飘飘摇摇落下一人,那人黑的外袍,红的里衫。
手中一把折扇在胸前轻轻晃动着。一柄玉笛别再腰间。那张面孔圆润,雍容,不俗气,因着一身黑衣,趁得面色白皙得透着润光。他微微抬眸,看着众人笑,菩萨一样的微笑,菩提一般的举止,静中透着一股让人顶礼膜拜的禅意,动间又让人生出一抹凡尘仙人的敬仰。晶亮的眸子透着暖化春日的温和。雎天竺?
白方古与长青当初在望虚镇吵完一架后,已经在分头行动。长青说他去找雎天竺,但二人见面后尚未有机会交流,雎天竺却在此时出现了,他的到来让白方古多少有些意外。
山谷里随着雎天竺的到来更加拥挤,他的背后一片火光摇曳,百公与萧云辞愰然而至。杂沓的人影与火把,瞬间照亮了这个山谷。那些拿着火炬之人,皆是圣医谷弟子。
火光映射的瞬间,他们便震惊在这惨绝人寰的画面里,目落横扫,骚动私语。人群越多,私语越重。惊惧越发的浓稠,白方古不由咬唇闭目,虽不愿意在看长青。但他依然与长青站在一起。
雎天竺惊然的叹了声,继而看着长青:“你撞了那钟?”
长青不语也不应,白方古霍然抬头看他,他疑惑长青怎么能撞得了神钟,只这一看,他忽然发现长青的眸子微微泛着蓝光,面色里也隐着若隐若现的血丝,他一把抓上长青的肩头:“长青,毒、、毒发了?”
长青嗯了声,没有回答,见白方古看着他眼睛一刻不移,他抿唇片刻,垂眸看他:“我已经吃药了。”
白方古不解长青为什么会毒发,更不解他撞神钟之何意?长青入了天界山,似乎与从前有所不同,至于那里不同,白方古竟一时查解不出,此刻,雎天竺已经不在看这里,他回头喊了声:“水镜,你可是来晚了!”
百公嗯了声神情淡漠,算是回答。
对视过雎天竺,他突然看向白方古,这一看他愕然片刻,急走两步而来,上下打量白方古:“小东西,怎么中毒了?”
白方古不解,抬头看长青,以为百公说错了,长青也是一惊。眸子突然看向被蓝星月抱着的红豆,随机他忽的低头拉起白方古的裤管,白方古也低头看去。裤管下的双腿,漆黑一片,如同木炭。黑的透着诡异。惊的他不由阿的喊了一声。
百公却随手自衣袖取出银针扎急急的扎在他的腿上,随机又取出一粒丸药:“赶紧,先吃了!”
吞了药的白方古,心头那股怜悯与冷笑糅杂的他神情抽搐的变换着。自己的愚蠢,自己的无知,自己的宽恕。到了是解不了仇恨的死结。他几乎是含泪讽刺一笑:“长青,我他妈就是个唐僧!”
长青抬手扶了他的肩头:“中意,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是箭回不了头,而是人不愿意回头。”
白方古点头,僵硬的站着。百公随机封了他的心脉,这才喘了口气道:“暂时没事了。好在我及时赶来,在晚半个时辰,你可能就没命了。”
雎天竺看他们这里一片慌乱,只是静静的等着,看着,直到百公微微起身,望向他,他这才温怒的喊了声:“随花子!”
他口中的隋花子,名字熟悉,白方古忽的便想起茶楼的那张丑脸。长青说他是雎天竺的小表妹隋花子。此刻见雎天竺寻觅的眼神满人堆里搜索。耳边长青低低的声音透着冷气:“隋花子顶着他这张脸去药铺买了那冰魄。”
人群中缓缓走出一女孩,那女孩子十六七岁的年纪,杏眼柳眉。圆脸透着婴儿肥,微微上翘的鼻尖略显俏皮,咬唇胆怯透着娇憨。她看着众人,在回头看百公。
百公语气淡淡:“把这些年你所做的事情如实说出来。”
隋花子满目惊恐,说的结结巴巴:“圣医谷每年都会去、、会去蓝店主那里购置些药材,会夹带些冰魄,一年取四次冰魄,师父说要用冰魄存储药物。有一年我贪玩,把冰魄弄丢了,怕师父责怪,因为雎阁主容貌亲切,所以、、所以我、、我顶着雎阁主的脸跑遍了望虚镇,最后在一家小店买来了所剩无几的一点冰魄,这事、、这事师傅不知道。但我每次领回来的冰魄,都必须亲自交给师父”
百公回头看她,神情淡淡:“圣医谷有专门的存储库,哪里需要冰魄来储存!”
萧云辞站在百公的身边,一言不发,依然是那个冰寒得如同雪人一样的人物,他的到来多少让白方古有些意外,毕竟这是圣医谷的事情。
百公微不可见的移了移身子,靠近雎天竺,警惕的与萧云辞保持着距离。
当隋花子说出为储存药物而购买时,圣姑已经缓缓的摘下了面具,她冰冷的眸子透着恨意。面孔里的倔强与不屈透着几分凌然。圣姑的年纪,也就只有四十来岁的年纪,但因着保养得当又修为了得,如今看来与当年无异,绝美而清冷,白方古只在初来圣医谷时与她见过一面。那时只觉得她不爱笑,整张面孔被严肃崩的紧,眸子里的清冷似与生俱来般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肃然。让人看到她不由便生出一股敬畏。
这一刻她那双透着恨意的眸子竟然死死的盯着白方古,白方古不由回头看长青,呓语般喊了声:“长青,我、、我是招黑体质吗?我跟她只见过一面!”
长青抬手握上白方古的肩头,胳膊微微用力将他往怀里带了带:“中意,你是圣体,他们都是垃圾,你不过是不小心掉进了垃圾堆。”
百公几乎是嘶吼的冲了过来,他抓住圣姑的肩头,拼命的咬牙切齿的看着圣姑:“圣姑,为什么呀?为什么这么折磨我的小东西?我想过圣医谷所有人,唯独没想过你!”
圣姑被百公摇晃的身子微微歪斜,但她却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得狰狞恐怖,惊的所有人都微微后退,百公愣愣的松开了手,不可思议的看着,圣姑笑得喘不上气,却说得歇斯底里:“因为我不快乐!”
白方古被她这句话噎的想原地弹跳,可他这一刻跳不起来,他想不通,极怒激得他几乎咬牙喘息:“你、、不快乐,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圣姑凌然,不在疯狂的笑,却淡漠望向黑暗的天空,回眸看白方古又是杀人的眸光:“因为你母亲!”
她猛然抬头看百公,继而咬咬切齿的怒吼:“因为你是他们的孩子。所以我很痛苦,所以我要加倍的奉还给你们。”
白方古身子晃了晃,差点一头扎倒在地。他非炫王之子这件事,在他见到炫王尸身的那一刻时 ,他也很意外。他是谁的孩子?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愣愣的看着百公,不明白他与圣姑与他的母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给他解释清楚?百公也呆呆的看着圣姑,他愤怒到微微颤抖,冷笑到喘息:“你胡说什么那?你恨我,便恨了,你不该这么污蔑花慈,她是你的师姐呀!”
“师父!你不是说,我们只是跟红豆一起救人吗?”圣姑身边的那女子,手中的剑哐啷落在了地上、她的话没说完,立马被圣姑扫来的眸光扼杀,她惶惑的望着眼前,又担忧的望着蓝星月。惊愕之中自有万千疑惑。
百公像是被人生生抽了生死鞭似的,他艰难的看着圣姑:“不管你信不信,我离开圣医谷,是因为花慈要远嫁大赢,花家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我来圣医谷,就是为了陪伴她,作为兄长,我别无选择。”
圣姑呵呵的笑了起来,笑得凄冷而空洞,许久她才道:“鬼才信,花慈离开圣医谷时已经怀孕在身,难道大赢炫王隔空播种吗?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不知到吗?你不过是花家收养的义子而已。花慈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又会是谁的?师兄,咱们都是圣医谷弟子,便是孩子几个月都能切脉得出,你说他不是你的孩子,骗鬼那?”
白方古又愕然,望着长青张了张口,突然便想起在奇骏山一战时,方天珏说的话,四美安天下。他的母亲是其中之一,当时他并未做深刻了解。也就是在那一次,他知道了他的母亲是大风贵族,亦或者是公主,今日听百公说花家,如此看来他的母亲并非公主,而是大风花家千金?是天界四美之一,这天界四美,都曾在天界山圣医谷学艺。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
白方古愣在自己的思绪里,长青的声音在耳边想起:“中意!”
这样一声温柔的呼唤,使得白方古神经都跟着抽了抽,心头却突然忆起母亲曾经的怪异之举,比如她几乎没有出过王府,比如他兄弟二人每每生病或有身体不适,都是母亲亲自熬药,有时她甚至会对着那药方子发呆许久。偶尔还会提笔改一改。白方古心头微微一颤道:“长青!我、、、我知道了,她是因爱生恨吗!他把对舅舅的恨横加到我身上了?毒药是她下的,对吗?她变态呀!我他妈的,我就跟她见过一面,就被她搞了这么多年,我要杀了她。”
白方古话没说完,却突然觉得身体一震,耳边剑出鞘的声音倏的滑过,接着一个身影似鬼魅般咻一下一闪而过,空气中只听噗呲一声。他的师父,花乐释,竟然双手握着剑,颤抖的站在圣姑跟前,那柄剑,已经插入圣姑的胸膛,这一剑意外又精准,却又是极快极准,完全让人没有反应过来。
圣姑身边的那弟子更是没有想到。花乐释几乎是颤抖的怒吼:“你、、、你简直是恶魔、、
这么多年,你给的药都是经过我的手,喂给了我的徒弟。这些年,你可知道我的小白是怎么过来的吗?恶魔,魔鬼,妖怪,我们拳宗派这么信任圣医谷。你竟然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为什么?”
圣姑被这一剑刺懵,这一剑虽不致命却也极重,几乎是将她对穿。以至于花乐释那双打拳的手在看到圣姑背后的剑尖时竟微微一颤。连带着肩膀都抖了起来,圣姑美眸续满了泪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道:“是、、、因为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母亲最信任的人。”
花乐释双手松然,愤怒道:“魔鬼,你是魔鬼,他的母亲可是你的师姐。”
圣姑却呵呵大笑,笑得狰狞而愤怒:“就是因为他是我的师姐,就是因为她的存在,让师兄对我无视。”
白方古愤怒又觉得可悲可笑,自己真他妈的见了鬼了。他从来不愿意说倒霉这个词,因为任何事情的发生与发展都有他的因果效应。但圣姑在他的药里下毒,简直颠覆了他对人性的认识及否决他对因果论的赞同。白方古不自主的冷笑。笑得身子跟着颤抖。
长青轻轻扶了扶白方古的肩头:“中意!”
白方古突然哭了,他哑着嗓子了哭笑,他压低声音看着圣姑:“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大赢炫王府的人?是怎么知道我是花慈的儿子?”
圣姑吐了一口血,满目凄冷:“那日萧云辞抱着浑身是血的大师兄归来时,我便知炫王府出事了。萧云辞那时要闭关,说一定要将我师兄救回来。他出关后会来圣医谷。在大师兄昏迷时,我给他喂下了忘忧草,希望他能忘记过去,为了让他、、、开始、、开始新的生活,我给他换了脸,希望没有人在认识他。便是萧云辞再次出关,也认不出他来。而这个世界认识他的人,只有我。可是、、可是、、没想到,他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寻找他的小东西,他说,他的小东西中毒了,他要救他。我当时很、、很、、恐慌,以为忘忧草没有在他身上起到任何作用,但后来我发现,他除了忘记不了他心心念念要救的小东西以外,所有的事情,他都基本不记得了。我无法给他找他的小东西,那个小东西又是谁?但我基本也能猜测出来。”
白方古愕然,所有人愕然。萧云辞面孔抽搐的颤抖着。他的目光,锁定在百公身上。
见众人如此惊愕,圣姑断断续续的述说:“后来塘沽庆妃派慧能来找我,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知道师兄心心念念要救的那个小东西竟然是花慈的儿子。恰在那时长青殿下在我、、我们谷中接受治疗。他被大师兄把完脉后一把便抱入怀里,从此以后,长青殿下去那里,他便去那里。他说那便是他要救的人。便是他、、他、、忘记了所有,依然没有忘记与花慈相关的任何事。便是我将圣医谷谷主之名冠在他头上,他依然跟随长青殿下遨游天下,几乎不回圣医谷。这让我几近、、疯狂,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我把自己都给了他,他却对花慈念念不忘,为什么?”
白方古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因为你太歹毒。”
圣姑呵呵一笑,神情狰狞而阴鸷:“我歹毒也是他们造成的,我恨、、、恨得发疯、、、后来你的兄长来圣医谷送药,我第一眼便认出了他,他那张面孔,与花慈一般无二。像极了你的母亲花慈,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你藏身在拳宗派,那个极不起眼又极其被人鄙视的拳宗派。”
白方古颤声:“那么,我兄长送来的药,定然是有与我病症相对的药,对吗?因为恨,所以你毁了这些药!对吗”
圣姑点了点头,冷冷凄然:“当然,你兄长还真是无奇不能,若说凤尾草是在屏山以北采摘,倒是不难,但让我意外的是,他竟然连龙阳果都能弄得到。雪域山乃苦寒之地,极其难以进入。为了救你,这些药他也能弄得到,到是让我小看了。看到他那张脸,我恨不得将他粉身碎骨。碎尸万段,只可惜他身边长期跟着一个高手,我无从下手,只能从你这里下手。”
白方古握着剑的手颤抖的厉害,气急反笑:“为什么不杀了我,那岂不是更能让你痛快。”
圣姑已经倒在了他徒弟的怀中,那柄插在他胸口的剑已经被长青拔出,此刻她胸口的血汩汩的流着,他的徒弟手臂死死压在他胸口,哭喊的叫了起来:“师父、、、别说了、、师父、、、”
圣
姑却眸子含泪,怒极悲沉,她呵呵的笑,那笑声伴随着胸前鲜血的涌出,显得诡异而阴森,直到她笑得喘不上气,她这才冷然看着白方古:“我圣医谷出的药,怎能毒死□□宗派虽无名无势。但花乐释也是你母亲的追随者,他若知道你死在我手里,怎会善罢甘休。让你生不如死,岂不是更解我心头之恨,况且、、我师姐若是知道,他的儿子所用的药都是他最信任的人自圣医谷取来,亲自喂给他的儿子,她会不会后悔曾经让你去拳宗派、、、呵呵、、、”
花乐释简直要疯了,他嘶吼道:“你简直是鬼,是鬼、、、简直太可怕!”
圣
姑却冷冷一笑道:”我是鬼,还是妖,都比你这个傻瓜强,爱不敢爱,恨不敢恨,喜欢我师姐,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嫁去大赢,你连我都不如。”
空气中一股血腥在蔓延,圣姑说到激动处,突然一鲜血喷薄而出,她喘着气。抱着他的那女子哭的颤抖:“师父,求你别说了!”
圣姑缓了口气,眸子含泪望着他的徒弟幽幽道:“宁儿,记住师父的话,千万莫要随便爱。”
那被唤作宁儿的女子,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但圣姑却微微摇了摇头,执拗抬头望着百公:“师兄,为什么你要抛弃我,随花慈去大赢?仅仅是为了报恩吗?为什么?”
百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冷淡凄落,有些哽咽的望着圣姑道:“不管花慈在与不在,我都不会娶你,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对你过一点心思,又何谈抛弃?那次我混乱中说的话,是我试药时吃了幻神草。我不知道我对你说了什么。但我没有对你做什么,那晚我被人捆走了。”
百公话没说完,圣姑突然惊恐的睁大眼睛,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道:“你胡说,那晚你、、你明明在我哪里留宿,你说你爱我,你说你要守着我,我把自己给了你、、你、、你却走了。”
她吼出了自己一生中最幸福也是最痛苦的一晚,但百公却摇头,像是看鬼一样的看着她,神经不自主的抽搐,连带的面孔都狰狞了几分:“你瞎说什么那!我那晚被人捆走撂在后山,若不是萧云辞出现,我差点死在狼群里。”
百公说到萧云辞,他突然顿住了,有些僵促的吞了口气,原本冷冷立在旁边的萧云辞,忽的便近前一步,声音透着几分激动:“水镜!”
百公恼怒的回头看他:“你闭嘴!我不认识你。”
萧云辞眸子软了软:“可我刚才救了你。”
百公咬牙,闭目,头执拗的偏向一侧。许久才抬头看向雎天竺:“你说!”
这一篇写的好难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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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