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话音未落,银鞭脱手而出,在众人眼前摇晃出一道极为漂亮的波纹,肃杀着奔向石蒙的脸。

面对路昙的攻势,石蒙不甘示弱。他今日出来时没带武器,大堂里摆放的桌椅便倒了霉。

石蒙随手抄起一张挡在面前,银鞭挥来,榆木制成的长椅瞬间一分为二。石蒙眉成八字,甩起臂膀,将半截断椅原路打回。

路昙明眸微敛,转而双手执鞭,扫出一道又一道骇人的光弧。断椅被碾成碎块,飞洒得到处都是。

石蒙顿觉不妙,反手又甩出去几张椅子,坐在大堂里的人全都成了受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他们没有武力傍身,倏然遭遇如此境况,不得不四散逃开,缩进角落里。

混乱之中,有一公子偏偏居于原位不动,分外显眼。

他白衣胜雪,浓眉似刃,两指间夹着一把折扇。扇面一展,飘飘然地将危险消若尘埃。

白衣公子收了扇子,悠悠续上一杯热茶。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拈起茶杯,并未立刻送到唇边,而是朝着路昙遥遥相敬。

一饮而尽。

“哪来的公子哥,装什么装。”几招过去,石蒙已然屈于劣势,此刻唯恐天下不乱,似是要将这谪仙般的人儿也一并拖入浑水。

石蒙大喝一声,顺势推翻桌子,筷筒在半空倾倒,里面的筷子如长针暗器般向白衣公子飞去。

白衣公子却连眼睫都懒得抬。

转瞬间,凛风来袭,银鞭破势而出,蜻蜓点水般将一根根筷子弹开。那道把控着银鞭的明媚身影,与阿瑞一同落在了白衣公子的面前。

“看住他。”

路昙丢下人和话,转身迎向石蒙。

大堂内银光烁烁,一记响亮的闪鞭打在石蒙腰间,他的步伐越来越凌乱,呼吸也变得急促。

当众输给一个小丫头太丢脸,石蒙颇为嘴硬:“原来你就这点能耐?”

路昙懒得与他废话,她用银鞭勾住横梁,整个人在空中翻了过来,借着横梁的力,一脚把石蒙送到了楼梯旁。

石蒙被摔的眼冒金星,他还没缓过神来,就又挨了一记鞭子。绒袄讥笑似的裂开大嘴,埋在里面的棉花呼呼地往外滚。

客栈掌柜就躲在离石蒙不远的地方,看到一向蛮横的石蒙被打成这副鼻青脸肿的样子,他心中快活不已。

但他日后总归要在勉城做生意。

客栈掌柜探出头来,用力地朝路昙挥手:“大侠,大侠,已经可以了,不要再打了!”

路昙并不打算停手。

师父曾告诉她,野路子出来的人不会轻易服软,遇上这般对手,一定要打到他们跪地求饶。

火辣辣的触感仿佛连成一片网,烧得石蒙身上生疼。他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想要喘口气,却看见那道令人胆颤的银光直奔他的天灵盖而来。

石蒙眼前晃过一片斑驳,这小丫头是真的想抽死他。

意识到这一点,石蒙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就饶我一命吧。”

路昙迅速收手,她将石蒙逼到角落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能听懂人话了?”

石蒙心跳得厉害,一时说不出话。但他又害怕路昙再次动手,只好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

“你,过来。”

路昙招了招手,阿瑞连忙凑了过来。他不敢离石蒙太近,只站在路昙的身后张望着。

路昙瞥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回到石蒙身上,“你的荷包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那之前有谁在你附近。”

石蒙回答:“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但这小子端着面过来的时候,叫人撞了一下,我就看到我的荷包从他袖口里掉了出来。”

“那是我的荷包!”阿瑞又气又急,“那荷包是我娘临走前留给我的,我一直贴身带着,怎么会突然变成你的东西。”

两人谁也不肯退让,气氛再度陷入僵局。

路昙无言,只觉得好笑。

阿瑞这人一直怯生生的,就算借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在石蒙这尊“太岁”头上动土。

石蒙更不可能说谎,他一看就是只有四肢没有脑子的粗人,再加上他那股蛮横劲儿,倘若真的看上了阿瑞的荷包,只会直接抢走,才懒得和众人演这被偷窃的戏码。

不过这小小的勉城,怎会出现两个恰好都用了进贡布料制成的,一模一样的荷包呢。

正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忽而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不妨问问他,那荷包是如何得来的。”

那位白衣公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这人也是奇怪,方才还一副置身事外看热闹的样子,现在倒不觉得麻烦了。

但他说的确有几分道理,路昙清了清嗓子,问道:“你那荷包是如何得来的?”

“这……”石蒙面露难色,一时支吾起来。

路昙心下了然,这荷包的来路怕是不怎么干净。

“你不说,我便无法帮你了。阿瑞又不是傻子,没必要冒着丢掉饭碗的风险偷你的东西。若是传出去了,这勉城哪还有人敢收他做工。”

阿瑞紧着领口,用力点了好几下头。

人群里也传来议论声,石蒙在勉城嚣张跋扈惯了,大家遇上他往往都避而远之,生怕惹事上身。

石蒙见状,脖颈一挺,索性将那些破烂事抖了出来。

原来前两天,石蒙带着七星寨的人打劫了一个商队。

都京来的商队富得流油,除了布匹以外,还带了不少价值不菲的东西,全被石蒙和他的弟兄们收入囊中。

石蒙穿不习惯复杂华贵的衣服,恰好身上的荷包旧了,干脆叫人给他缝了个新的出来。荷包能随时带在身上,也算是给他长了脸面,毕竟那用的可是进贡的料子。

路昙有些困惑,石蒙一介粗人,也能将布料认得如此清楚么?

开口时,她却换了个问法:“你身在勉城,怎会知道那些布匹是进贡的料子?”

“还不是那商队里的人说的。”石蒙哎呀一声,“我哪儿懂得这些,他们那个领头的身上还藏着个令牌,金镶玉的,看着就值不少钱,所以我就信了。”

路昙一时语塞。

因为对方有钱,所以说什么就信什么。这石蒙看起来也太不靠谱了吧,他到底是怎么从七星寨那种匪窝里混出来的。

“你认得令牌上的字吗?”旁观许久的白衣公子再度开口。

石蒙没接他的话,倒是看了看路昙,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路昙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还真见过金镶玉的令牌。

“回答他。”

石蒙点了点头:“令牌正面和背面都有字,背面密密麻麻的,鬼画符一样,我认不出来。正面倒是只有两个字,封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封金令!

路昙心跳得剧烈,时隔三年,封金令居然又一次出现在北境。

可师姐已经不在了,这道的封金令是送给谁的?

师父、楼岳亦或是她?

而且……

那个白衣公子怎会知道封金令上有字?难道他也知晓逍遥门的事?

路昙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看着白衣公子的眼神变得冷冽,甚至隐隐流露出杀意。

白衣公子打量着路昙的神色,轻笑着解释:“在大洵,只有官职在身的人才会使用金镶玉制成的令牌,令牌上通常刻着他们的职位和名字。”

听了他的话,路昙紧绷的身子舒缓了些,“但‘封金’二字,似乎并不是职位和名字的组合。”

“这是自然。”白衣公子眼底藏着笑,扇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路昙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毕竟是金镶玉的令牌,那商队的主人要么名声显赫,要么金银不愁。你们七星寨怕是给自己找了个难缠的仇家啊。”

石蒙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什么仇家,你这人会不会说话?他们早就离开离开勉城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和我们七星寨没关系!”

白衣公子倏然笑出声来。

他双眸幽黑深邃,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能将人悄无声息地淹没,石蒙不敢对上这样的目光。

“不行,我、我得赶回去,弟兄们还在寨子里等我呢。”石蒙慌乱不已,他也不顾上消失的荷包了,手忙脚乱地往门口奔去。

路昙侧身让开路,看着石蒙撞开了门,越跑越远,最终融化成风雪中的小黑点。

小厮关上门,阻隔了无尽风雪。

经过这么一闹,大堂里的人们都没什么饮酒吃饭的心情了,纷纷回房休息。

路昙本想趁机同白衣公子攀谈几句,打听下有关金镶玉令牌的事情,却发现那男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的眼前只剩下满地狼藉。

大堂内的惨状让路昙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就不应该放石蒙走!

架是两个人打的,给人家造成了损失就应该赔偿。但现在石蒙走了,只剩下她能出这笔钱……

要不,她出去把石蒙抓回来?

还是算了,她又不是给不起。

路昙是个很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大雪天路不好走,还要挨冻。她宁可荷包出点血,也不想去外面吃冷风。

看着一脸苦不堪言的掌柜,路昙心里拿定了主意。她掏出一把银子,放到了客栈掌柜的面前。

客栈掌柜眼睛一亮,“多谢大侠,遇到您这样的客人可真是我们客栈的福气。”

“我可不是白帮你,你既然得了这笔钱,不如顺水推舟卖我个人情。”路昙眉眼带笑。

她将银子往前推,指尖在台面上轻轻敲了敲,“我问你,刚才那个白衣公子住在哪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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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昙
连载中斐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