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虞阿姨牵着我的手静静的看着我,她一看见我睁眼立刻问:“雀雀儿,你醒了!”
我赶紧坐起来:“虞阿姨,你怎么在这?”
虞阿姨那双细眉紧蹙:“倾越说你生病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虞阿姨帮我盖紧被子,不由得关心道:“这么大的孩子了,因为营养不良昏倒,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明白虞阿姨的用心,鼻头有些酸涩,我压下汹涌的情绪,“嗯”了声。
虞阿姨本意也不是指责我,她一看我这样乖巧而又委屈的模样,心更软了些,落在我手背的手轻轻的拍了拍着说:“在这里多呆几天,好了再走。”
她并不知道我和季倾越之间的关系,只同外界的传闻一样认为,我垂下眼皮,默不作声。
她以为是我生病撒娇,毕竟小时候我经常借生病来要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而虞阿姨只是宠着我,仍由我乱来。
但如今,她抓着雀雀儿的手,却觉如同她指尖怎么也捂不热的冰块一样,那样冰冷,如同她那双含笑的眼睛,却拒人千里般的遥远。
她轻低下头,把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翡翠长链取了下来,缠绕了两圈成合适的圈口戴在我的手腕上。
温润的玉带来的触感使得我低头望去,虞阿姨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又轻轻拍了下我的手说:“这般小圈了,还是有些松垮,雀雀儿,你太瘦了。”
这条玉坠,看着就价格不菲,关键是这成色一见就跟了虞阿姨很多年,我赶紧脱了脱说:“虞阿姨,这我不能收。”
虞阿姨则是轻柔着动作但不动如山的拦住,她说:“这条项链,是五年前我从红山寺求来的。”
我望着她,这条玉链子,故事缘深。
她眼角细纹微弯:“我曾求神佛保佑我的雀雀儿在这世界的某一处地方安乐无忧,住持告诉我,心诚则灵。”
虞阿姨朝我投来一个安心的眼神,她说:“如今我得偿所愿,这条玉链就交给你,若来日你有所求,便把它挂在心口日日祈祷,若成了,便向它还愿。”
我握着那触手生温的暖玉,心底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
曾经,我是安家大小姐,是名满陵城的骄纵千金。从小,父亲母亲就跟我说,这世界上你只可以相信你自己,包括你的父亲母亲都有可能欺骗你。
幼时,我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直到八岁那年,进入了成芳阁,规条森严的阁中,老师又教导我们,“怪物,是没有七情六欲的”,至此两道枷锁彻底拴在小小的安雀儿身上。
迟迟未使其发作的原因是,她遇到了一个特别的少年,他叛逆,任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在那阁中,老师的话就是一切的天条下,少年跟她说、这些老师,才是真正的怪物。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翻下阁中高墙,告诉她-——“抓紧我,相信我。”
后来,父亲母亲意外逝世,一个字也没给她留下。
她恨,恨他们的不告而别,恨他们的冷漠无情。
但她如今过的很好,已经很好很好了…
所以还恨吗?她应该不恨了。
“…”
再次醒来时,护士正给我把吊完的水拿下,我问她:“我又睡了多久?”
护士看了看钟表:“三天,整整三天。”
我起身,拿过旁边的外套,护士立刻过来帮我穿上,等做完这一切她说:“季先生说您醒来如果想要回去,车子在老宅门口等您。”
我从床上起来,拢了拢外套:“好,替我谢谢他。”
当宾利离开季家老宅,缓而驶入大道,很快就把我送到了圣心医院。
刚下车,上一秒开机的手机跳出来好多条消息,大部分是徐志洲和李斐然发来的,但更为瞩目的是一道红色的提醒。
“孑傲邀请你参加许卿歌先生的婚礼…”
我才惊觉,啊,许卿歌的婚礼就在一个星期后的初十,那是个好日子。
我收起目光,点开徐志洲的电话拨了过去,那边忙音几秒后接起。
“喂,安雀儿?”徐志洲的声音虽平静,但掩不住的有些着急。
因此我问:“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听季倾越说,你又晕倒了。”
那段时间里,季倾越不让我碰手机,我还没来得及向徐志洲做借口,想想应该是他的不停追问下,季倾越才不得不说了实话。
想到这里,我垂下眼皮道:“没事了。”
“你总说没事。”徐志洲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我望向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而他已经把手机电话挂掉朝我走来。
他一双粗眉紧攥,上上下下的把我看了一圈后,说:“你脸色不好,怎么感觉越来越瘦了。”
我用手蹭了下自己的脸颊:“吹了一会风的原因。”
陵城已经正式入冬了,此刻站在医院门口,有源源不断的风轻啸而来,徐志洲一听看了眼风来的方向后,揽过我的肩膀往医院里走。
边往里走,医院里的暖风笼罩下来,让冰凉的指尖恢复了些该有的温度。
边往里走,徐志洲也边开口说:“我知道实不该跟你说这些,但我想让你知道,孑傲和驰锐的合作,会在这几天彻底连上。”
我明白徐志洲的意思,一旦孑傲同驰锐正式合作,他们便是一条蚂蚱上的人,而曾经成功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将在未来和许卿歌脱不了干系。
而我们,同他们,会跟我曾说的一样,对立面敌对方。
我的心沉了一下,看到徐志洲有些沉重的脸色,想要开个玩笑的说:“我知道了,婚礼通知早一步告诉我了。”
徐志洲一听,有些迟疑的“你”了声,然后看着我的表情。
我想,他一定是以为我在为此难过。
我笑了笑说:“徐志洲,有的事情我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不错,安雀儿虽总是嘴硬心软,但很多该斩断的关系她从不回头,也从不后悔。
想到这里,徐志洲都不知道是该替她难过还是替她悲哀,面前这个身躯薄弱的女孩,却已经好多年站在大风中独自强撑了好久,好久。
直到最后,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
在她面前,他总是叹气。连他自己都无所知觉。
两人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我扭开门走进去,边回头问:“对了,你知不知道季氏和孑傲竞争标书的结果?”
徐志洲点点头,他说:“季氏是最后赢家。”
如果是这样,那季倾越那些反常的行为以及话语是为何?我有些…想不明白。
徐志洲注意到我的走神:“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徐志洲说:“奇怪什么?”
我再一次问他:“你确定是季氏拿下了标书对吧?”
徐志洲点头:“是呀,我确定。”
我想,可能是我想多了。
我走到落地窗旁掀开窗帘,霎时的日光争破头的涌进来。
“你来找我就是告诉我,这些事情?”
徐志洲抬眼看向我:“我就不能特地来看看你?”
我看了一眼他,笑而:“你不是这样的人。”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徐志洲一直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人,说“特地”二字,像是天方夜谭。
不过前段时间我的生病,倒是使得他有些变了,我也知道我耽误了他好多事情,常常陪着我到很深夜都不愿离开,就是怕我一个人待着那病房,害怕。
如今我已经痊愈,他决不会容许自己再有这样的懈怠,也重新变回曾经那个徐志洲,想到这里我才有了些笑容。
我刚刚应该说的“你不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回到现在,徐志洲嘴角有些抽动,但他还是从哪里不知道拿出来一份文件夹,然后放在桌面上滑过来。
“这是一份登陆记录,上面详细的记载了曾登陆过的设备以及IP地址。”
我打开文件夹,这份登陆记录来自于警局的内部系统,而几次的登陆记录都来源于外界设备,以及一串混乱但不是警局的IP地址。
所以说,这个很有可能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内奸”
我抬眼看向徐志洲,他朝我肯定的点了点头:“没错,和你想的一样。”
但仔细一想,又有些不对,我看着那份报告朝徐志洲说:“如果有能力登陆系统,那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他完全可以删除记录。”
徐志洲表情如常,他说:“不错,他是删除了。”
我说:“那…?”
徐志洲抬头,那笑却比药还要苦涩,他说:“所以我用了恢复记录的软件。”
一般的修复软件是难以插入警局系统的,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这种东西,那就只剩…“W”网站了,但这种修复软件插入警局系统又一定会向上面发出警报,所以徐志洲这是打算,放手一搏了。
徐志洲拿出手机,递了过来的同时看我有些沉重的表情露出大白牙安慰着我说:“我已经锁定了具体的IP地址,你同我一起去吗?”
我看向徐志洲,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他也害怕找到后推开门见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所以我朝他安慰的笑了笑,坚定的对他说:“我陪你一起。”
徐志洲说,这IP地址经常变化,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但距离上一次的登陆结束后,昨日这个账号又登陆进了系统,终于在最后时刻徐志洲定位到了一个地址。
是一栋老式居民楼,里面居住的大多数是老年人,且租户繁多,我们站在旧楼底下望着高高的楼羽。
我看向徐志洲:“有具体方位吗?”
徐志洲点点头:“东经 78°23′ - 110°11′,北纬 21°8′ - 36°29′之间。”
也就是说…
我看向一个方向的老楼:“西南方。”
徐志洲收起手机,点了点头也把视线放在那栋西南方的老楼上。
可是,我仰头看这栋大楼,我们要如何不打草惊蛇的一户一户查呢?
而且多个用户可能共享同一个 IP 地址,尤其是在住宅区域,这种共享会导致定位结果的不确定性。
我不由得看向徐志洲,但他眼神微仰,显然是有明确的落点,我站在他身侧:“如果早有断定,那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违反纪律,徐志洲若不是有天大的理由,能拿出非这而不可的真相,他的职业生涯都有可能被断送掉。
但他此刻的纠结却比这人尽皆知的处罚更为强烈,他还在走神,我不由得蹙起眉头喊他:“徐志洲!”
无论是谁,无论是任何处罚,我都不想再看到那样堕落而失去所有傲气的徐志洲,我的恼怒使得徐志洲终于回过神来。
他朝我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