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那人似乎抱住自己身子在发颤。走近,本欲路过却一声稚嫩而坚定的一声:“姐姐。”
高跟鞋声,猛然停止。
我回身望去,银银月光下,那张小脸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李斐然?”
听到我喊他名字他顿时高兴的像漂亮的暹罗猫,亮晶晶着一双眼睛赶忙点了点头说:“姐姐是我。”
他如此狼狈,又深更半夜的站在我家楼下,我蹙眉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一丝失望划过他眼底,但旋即他打了个喷嚏黑夜中那双眼睛眼睛一闪一闪的:“我可能是感冒了,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买个感冒药?”
说实话,我不知道李斐然又在搞什么鬼,但我能站在这里听他说这些佯装可怜的许多说辞已经算我大度了。
见我面无表情,李斐然伸手就要来拉我,却被我下意识的一把甩掉。
言语中满是不耐:“李斐然,你说我要不要再信你一次?”
寂静中一并凝窒的,也有他半空中的手:“你是什么身份,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没有人给你买药?你说出来是把我当傻子,还是没有玩够?”
而他缓缓低下头,水滴顺着乌黑的发梢滴落。我好像听到了,哭声、缓缓的蔓延开来。
“对不起,我知道我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没有用,哥哥的事情我确实说了谎,但我绝对不是想要拿你作趣。”
我冷漠的看着他,没有一丝动容。
李斐然抬头,夜风吹来,他身上的衣物又全湿漉漉的,一双眼睛冻的都通红了。
我抬手,想要拿出手机不再跟他多做纠缠却被他一手差点打掉,他立刻慌忙的解释说:“对...对不起...我不是....”
慌乱通红而颤抖的瞳孔,透出几分祈求。我看着那双打掉我手机而却颤抖着的手,心终生出几分不忍。
“我…帮你喊……”
面前的人突然一下子栽倒,直愣愣的毫无知觉的就倒在了草坪上,所幸、所幸他没有倒在石板上。我反应过来给他检查时,他紧闭着眼,牙床都在打着颤。
我开出地下室的车子,把李斐然放在后座,升高温度后驱车往医院赶。
收到消息,徐志洲也赶到医院。
他轻声推开房门:“怎么样了?”
医生刚给李斐然检查完,我转头给他转述:“说是着凉加上饥饿导致的昏迷,打几瓶营养液就无什么大碍了。”
徐志洲走了过来,看着病床里的李斐然:“喔哟,才这么几天,这少爷瘦这么多。”
我给他又严实的掖了掖被子,起身拉着徐志洲就往外走:“你先给我解释一下拍卖会的事情。”
徐志洲被我牵扯的踉踉跄跄,在病房门口停下:“好好好,你先饶了我的耳朵。”
但我并未消气,临放前还狠狠的揪了一下,气的我就差叉腰质问的姿态了。
“来,坦白从宽。”
徐志洲揉着失而复得的耳朵,有些不敢看我的心虚道:“那入场券真的是太难搞了。”
“所以你就卖队友?”
闻言,徐志洲一下子坐直理直气壮却又看到我眼神后瑟缩了:“我这不是...为了案件的进展而不得不为嘛,况且我保证,我什么也没跟季倾越说,他只是单纯的以为这是一场久别重逢的邂逅。”
越往后说,徐志洲的眼神就越发小声,我就更加肯定,他所说的做交易,就是在不和我打招呼的前提下,私自和季倾越交换身份,一想到这里,我都不知道是该庆幸我有这样的价值可以交换这样的信息,还是气愤他的不忠不义。
注意到我的表情,徐志洲保护着自己的耳朵远离了我几步的距离,赶紧转移话题说:“不过说实话,我认识倾越这么久,从来都不知道你们还认识,和我说说呗,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我一把推开徐志洲靠过来的脑袋:“作为一个警务人员,你这么八卦?”
徐志洲依旧死皮赖脸的靠过来,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眼睛沉了一下,片刻后便神情认真的:“说真的,这些年来无论是秦朗,季倾越又或者是其他人,我始终都觉得你和许...那个人才是般配。”
“但我实在看不惯他的做事风格。”
般配吗?我深思这个问题,无论如何询问自己的内心,得到的答案都是“不”
我看着徐志洲认真的眼神,眸色淡了下去,垂眸,徐志洲注意到我的不对劲有些担忧的询问:“雀儿...你...你没事吧?”
散去多余的思绪,要把话题把不正经拉回到正轨上:“可惜我拿着你给我的构造图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价值信息,就连会场上最贵的珠宝也可能是因为我而搅乱了。”
若根据徐志洲说的,买家和卖家会用价格最高的拍品成交到早已预算好的价格,再再黑市挂名售卖,但如今场上最贵的拍品被许卿歌搅乱,拍下了。
徐志洲倒是心胸开阔:“没事,这些我都听说了。”
拍卖海底之心时,我注意过除去争头花一般的季倾越和许卿歌,场上并没有其他人参与竞拍,我想可能也是因为两人的关注度都太过于高,那买家,只好隐身。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的:“我在拍卖会场里我看到了成功。”
徐志洲收起笑容,面色一瞬变的凝重重复了一遍:“成功。”
没错,成功。金额账户的户头。
季倾越跟我说化妆室里可能有我想要知道的东西,那是不是他知道些什么,难道他知道创办会场的人是成功,让我去是想要我发现?
“我想你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徐志洲:“怎么说?”
我能确定,无论是在宾客交谈的会场又或者拍卖时坐落的宾客中,都没有成功的身影。而由着季倾越的提示,我居然在那间可疑的化妆室里碰到了成功,那化妆室绝非一般人可以进去之地,而成功也在其中谈话透露,自贬身份来说明那间屋子实非简单。
这几样条件结合在一起,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抬眸:“成功,极有可能就是慈善晚会的背后创始人,而他有意掩藏身份。”
简单叙述一遍我在化妆室经历的一切后,徐志洲发出了一个疑问:“许卿歌他怎么也在,跟踪你吗?”
还未等我回答,徐志洲自己就反应过来,嘴角却是带着一抹嘲弄的笑:“也对,声名大噪许公子,到哪不可以。”
我理解徐志洲的尖锐,对于所有一切同成功沾染上的人,他不得不警惕。
只不过——我声音有些轻的传去:“他们,是在谈合作。”
须臾,徐志洲立刻拧着浓眉:“你说成功和许卿歌在谈合作?”
成功那些买卖,以及那些我们还未查清的黑手,都代表着他手上并不干净。而今日出现在拍卖会场上被我撞破要同他合作的许卿歌,他们俩之间如果有牵连,不管是不是真正明面上那些干干净净的生意,徐志洲都不会放过他。
徐志洲倒是先在意我的看法的询问:“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如果猜测一切成立之下,那么许卿歌同成功的合作我们就得时刻警惕,这两人在陵城乃至全世界都有一定的地位,两大势力的合作,我们并不知道这是好处还是坏处,所以…
我说:“持续关注黑市上有关珠宝拍卖会的底下交易,如有声响第一时间抓住卖家,对其进行拷问,如果可以的话,能否了解到成功同许卿歌合作这件事的详细内容?”
徐志洲听完全程后始终皱着眉头:“没错我也是打算这么做的,但是…”
我看向他,但是?他还在迟疑些什么?
徐志洲见我毫无波澜且雷厉风行的话语,第一时间似乎笑了下,不知那是否掺杂了些许无奈,他说:“你还是和我第一次遇见你一样,唯案件主义者。”
这是徐志洲很早之前给我取的外号,揶揄我对除了案件的其他事情,都漠不关心,始终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我想起他的欲言又止,眼皮落了下去。
“许卿歌和成功合作的消息一定难查,你们可以试着从别处入手。”
徐志洲:“哪里?”
还未开口,就听到寂静的走廊通道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我和徐志洲同时抬头望去,看到被保镖守护在中央身着华贵的顾繁星。
同样的,她也同时看到了我们,朝我们走来边喊道:“安医生,徐警官。”
虽着急,但她面上始终保持着礼道教养,只是一双熬红了的眼睛暴露了她的焦急见状,我立刻说:“你放心,李斐然在里面,他并没有什么大碍。”
顾繁星眼眶红红,紧紧拉住我的手:“谢谢你安医生。”
我摇头去掉多余的话:“去看看他吧。”
顾繁星急步走进病房,俩保镖守在门口,通道的后面再也无一人。
我收回视线,同徐志洲说:“你也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徐志洲还留在刚刚我说的方法里他问:“不说那是什么方法了吗?”
漆黑无声的夜,一阵诡谲的风拂过。
“那是个迫不得已的方法,我想,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还是不要用。”
徐志洲把我似有非有的话听到有些云里雾里的,但他还是点点头照做,然后问我:“那我送你回去。”
我摆了摆手:“我把身上这衣服换掉在办公室将就睡一晚就行。”
徐志洲也没多说什么:“好,有什么事打电话。”
目送徐志洲离开,我起身刚打算离开时,身后病房门突然开了。
“安医生,我可不可以和你聊聊?”
顾繁星拉开门,抬手正擦去未来得及掩藏的泪水。
我们重新折返回病房,顾繁星正重新拾起水盆里的毛巾,再次拧干轻柔的擦拭李斐然的脸颊,李斐然闭目就好像睡着一样。
“那天斐然回到家我就觉得不对劲。”
随着顾繁星放下毛巾的动作,她又接着卷起李斐然的衣袖,霎时暴露在我面前的是,新旧交杂的伤痕,我一下张了嘴,有些…吃惊。
顾繁星没有抬头,只说:“这些新的,是他自己弄的。”
她说这些是新的、而我盯着那雪白的手腕,上新旧交错停留着斑驳而又触目惊心的疤痕,好比一件完美的作品,被路过的游客划上了不文明的“到此一游”般。
我的心脏好像被什么蒙起来,有些闷闷的。
“那天回家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五天。就在今晚我给他送饭的时候发现落地窗碎了,他从三楼高的地方跳下去的,人不见了。”
病床里的李斐然,双目紧闭,呼吸正常,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顾繁星说着,泪水奔涌而出,她顿时捂住嘴巴:“我没想到,这比卿歌消失时还要严重。”
先前,顾繁星跟我说许卿歌是去了国外,但她提起来时眼眶是下意识的流泪,而那双充满慈爱的眼睛是忍不住的悲痛。
此刻我的声音显得有些冷漠:“抱歉顾女士,许卿歌没有死这件事,您不知情?”
顾繁星红着眼摇摇头:“若我知道,我就不会日日垂泪,白了一头的发。”
顾繁星虽然疼爱许卿歌,但他说来这件事时除却真以为失去孩子的痛苦,还有一些更为强烈的情绪不容忽视——恨
那是,不明白许卿歌隐瞒的恨。
故此,我又想到此刻躺在病床里的这个少年,他跟我说他想要和我说一些事情,他想要跟我解释。
我问:“李斐然他,也不知道?”
顾繁星说:“除了他自己,他瞒住了所有人。”
剩下的那就是不明真相的观众,他们都以为是如顾繁星帮他找的借口,出国。
一个母亲的背脊在此刻压弯,她红眼看着我,言语中带上指责意味:“安医生,卿歌他到底,到底是怎么了?”
如鲠在喉说的就是现在,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在喉咙。我知道,她是在指责是那日驱赶李斐然出门,她也觉得今日李斐然严重至此,也有我的一番责任。
病床里,他就像个精致的木偶娃娃,漂亮却毫无生气。
“抱歉,我误会了他一些事情。”
手腕一阵刺疼,是尖锐的美甲插入细腻的肌肤,保持着凹陷的程度。顾繁星紧紧抓住我的手:“我求求你,安医生,你救救他好不好?”
此刻面前这位母亲,不顾任何尊严的跪在我面前,她只剩一个请求不断的重复在口中:“安医生你不知道,斐然他病的真的特别特别的严重,这一次…这一次真的不一样,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样伤害自己,他…他这是在剜我的心啊!”
这些,以及李斐然身上这些伤疤,都是先前顾繁星未曾向我坦白的,可想而知这次的李斐然是第一次在母亲的恳求下坦诚布公的展现在我面前,我看着那道纤细而满是伤疤的手腕,黛眉轻蹙。
好一个慈母多怜儿,我蹲下扶着她起来,就在我刚要开口之时,门口传来一阵有序而清脆的敲门声。
顾繁星脸上表情一变,她脸色不好看的看向门口那边,门外的保镖传来一句:“夫人,大少爷来了。”
我能清楚的看到顾繁星表情一下子缓和变的温柔起来,她跟我说了声等会,然后起身行至门口,把病房的门打开。
穿着休闲装的许卿歌出现在门口。
“卿歌,你来了。”顾繁星一看到许卿歌,又有些止不住的哭腔。
许卿歌安慰的拍了拍顾繁星的手背:“母亲,斐然呢?”
顾繁星引着许卿歌朝里走,在三人的视线一并撞上时,她立刻朝许卿歌介绍:“对了卿歌,这是安雀儿,安医生,也是斐然如今的主治心理医生...…”
“母亲,我们相熟。”
“…”
顾繁星一愣,转而看到许卿歌眼中的淡淡笑意立刻会意,“你们原来认识啊。”
许卿歌没有回答而是跟顾繁星说:“母亲,我有话要跟安医生说。”
她点点头,只是多看了一眼我在把门拉上前留了句:“卿歌,斐然他不是故意的,他一直想得到你的原谅,你也不要——”
我看着她,她迟疑了两秒后继续说:“你也不要太过苛刻了。”
许卿歌依旧平淡:“我知道,母亲。”
顾繁星没再说什么,把门关上后走了出去。
无垠寂寥的深夜,晚风带着清冷的风卷了进来,轻纱帘布向左又向右,轻微而至。
“我是第一次见他如此逾矩。”
许卿歌率先打破冰霜,他缓步朝病床上依旧沉睡的李斐然走去,那双寂静的蓝眸,在扫过那张几分相似而稚嫩的脸庞时,晦涩难懂。
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大致都听顾繁星说了个大概,两人感情似乎特别好,但我此刻在许卿歌脸上却看不到半分心疼或是关心的样子,我有些不理解,他为何为这样。
就好像,从始至终都是这般。那种感觉,是真的吗?
“你假死的事情,他知道吗?”
许卿歌抬头,看着我。而我等待着他回答的时间里也看着他。
“没错,他并不知道。你怕是错怪他了。”
那天李斐然跟我支支吾吾却恰好被徐志洲的到来打断了,原来他是想要跟我说这个。但为什么又要在我质问时,他并不否认?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说实话是吗?”
我讶异的看向许卿歌,但此刻许卿歌修长而白皙的长指向前拂过李斐然如冰的脸庞时,嘴角始终带着一道残忍的弧度。
我没忍住上前一步:“你想干嘛?”
我这一言,毫无掩饰,充满防备。
许卿歌倒是意外的向我投来视线,那道蓝眸微狭,透出几分危险的讯号。
绯唇轻启:“你觉得…”
夜风袭来,吹起我背后的冷汗。
“你觉得我会伤害他?”
不可置否,我的动作已经出卖了我的心思,那道落在我维护而伸出的手上,似乎燃烧起灼烧的痛感。
一道轻笑,响起。
“我倒是有个好弟弟,不过几天,就得你如此的维护。”
紧接着那张俊脸显然带着愠怒横而视线转向我:“今日的种种,我倒是在你心里留下案底了?”
我知道,许卿歌指的是他同成功合作而被我意外撞破的事情,我同他对视的眸子率先落下,却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又是一声轻笑在我头顶响起,我抬头猛的撞上那双清澈而明镜的蓝眸,道不清的柔情似水,一阵冰冷却带着我回到现实。
他嫣红的唇微扬:“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在意的人。”
说完他把视线放在我的脸上:“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否认这件事吗?”
我看着他,不可置否。而许卿歌像是看了眼门口,透过门口看了眼顾繁星:“因为我假死这件事他是第一个发现的,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你猜猜他擅自做了些什么?”
刚刚,顾繁星说李斐然也不是故意的,再结合许卿歌所言,那这件事上同他说的应该是一件,那么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得许卿歌不开心?
我摇了摇头:“猜不到。”
而那张雌雄莫辨的俊脸红唇轻勾,他抬脚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