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琪第二天就去了鸿辉，还是那座金碧辉煌的办公楼，比过去愈发气派了。
陆仕辉没出面，全程姜总主持。
双方耗时近三天，谈了一个初步的合作框架，决定成立一家合资公司来执掌“花都”。
表面上换了家新公司，引入新股东，其实主导人还是陆仕辉。
在他们这三天的“组阁”会议中，潘国良和夏志琪通了好多次话。
起初他大概是担心夏志琪会用智邦的名义来接洽这次合作，把北京公司撇到一边。
夏志琪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告诉他：“放心，背信弃义的事情我不会做。”
饭要一口一口吃，她还没办法撑起一家地产商的门面，不能在京自立门户。
潘国良听了也干脆直言不讳：“你牵头谈成了和鸿辉的合作，这是你的功劳，分成不用考虑我，只要把成本给公司就行。”
他最看重的是如何利用这次合作提供信用上的背书，好让北京领导愿意助力潘璐和女婿拿地。
如何让老潘家实现从零到一的飞跃，才是潘国良最看重的一件事。
夏志琪完全领会了他的意图。她在海城没多呆，连吴茜都没见上一面，就速速买了返程机票。
在机场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还没出声，仅咳嗽了一下，她就听了出来，这是冯甜甜。
几个月没联系了，像是隔了几十年，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儿，竟令她有种物是人非的幻觉。
他先开口：“喂，回海城了都不说一声？”
夏志琪有点赫然：“真对不住，实在是忙坏了。”
“你真准备在北京定居了？”他问。
她老实道：“也没想那么多，哪里有项目就去哪里，估计会在华北多呆几年。你要来的话，肯定带你好好玩。”
这不是客套，她来北京几个月了，连故宫都没去过，也许真得有了访客，她才会认真逛逛。
冯甜甜道：“我年底可能要去北京体育大学参加活动，时间合适的话就约你。”
他已经大三，想毕业后做老师的话，明年下学期就该进校实习，大四就是找工作、写论文，然后就是上班当社畜。
能自由掌握的时间也不多了。夏志琪突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大”的感觉。
冯甜甜大一和她刚联系上那阵，他们来往还算紧密，他校园生活里的趣事都会和她分享。
后来好像是霎那之间，他似乎意识到这些话题在一位成熟的事业型女性眼里，可能都属于芝麻蒜皮的小事。
于是他就三缄其口了。
他们两个都变得很独立，独立到彼此谁也不需要谁的地步。
或许这是他的一种成长，但代价就是，随着相互的羁绊与纠缠的消失，情感也随之淡然。
夏志琪又一次坐上飞往北京的飞机。
贾洁亲自去机场接她，一见面就感慨：“老天奶，转折发生得也太快了吧？”
接过她的行李，上了车，尽管对方一直没问工作上的事，可那种跃跃欲试的态度，还是彰显了她的急切。
夏志琪对她道：“放心，差不多谈好了。”
花都前期开发得都差不多了，设计方案也全经过主管部门核准，没必要再去调整更改。
融资方面鸿辉也自有门路，这些夏志琪都不打算参与。
前期她需要特别关注的仅有“合约审价”这块。毕竟采购什么的关乎项目成本，她这个小股东必须有发言权。
整个开发链条上，夏志琪争取到的、最完整的一块肥肉，就是销售！
当她盯着贾洁的眼睛，笑着说出那句“销售咱们两个一起赚钱”的那句话时，贾洁激动地大笑了起来，要不是两个人还在车里，说不定就要把她抱起来了。
接下来夏志琪好一通忙，她先在项目现场增设了办公室，又开始面试选人，每天还得去现场开碰头会，熟络各条线的负责人，抽空还得去政府主管部门认识领导。
有好一段时间，她每天都要蹲在现场混杂着大吊车、脚手架、装修材料和尘土的工地上，开会、吃饭、扯皮、吵架。
明明每天累得骨头都快散架，回家后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汤池泡了澡似的。
生活中所有的不快和愁苦都被洗掉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疲惫感的满足。
一个人因为消费和休闲得到的快乐，和一个人因为创造和创作得到的快乐，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淡薄易散，后者回味深远。
这些年她的生活一直很充盈，寂寥这种情绪仅是偶尔掠过，又转瞬即逝。
她早就适应了工作以外的孤独，常会在忙碌一天后坐在阳台上俯瞰四周。
有时她也会给朋友打一个电话，与她们分享此刻的惬意。
人人都需要一种“我还活着的存在感”。
有人努力花钱，有人奋勇刷题，还有人忙于恋爱，而一个年轻女人既不流连于情爱，也不用在家务琐事中纠缠，全心全意投入到自己擅长、丰厚回报可见的大好前途中，实在是有滋有味儿的生活。
苦点累点又算什么？
冯甜甜12月并没有来，说是学校临时改了行程。
不过也好，来了她也没空，倒不是工作问题，而是琪琪做手术了，她去陪了她几天。
她没病，但夏志琪觉得她病得不轻。
因为琪琪要隆胸。
这件事实在令她意外，在她们合作的这些年，她一直认为琪琪是自己当之无愧的领路人，自强不息的女性代表。
她有眼光、有胸怀，不管哪一次创业都能抓到先机，早早修炼成为千禧年的摩登富婆。
一个从来不把儿女情长，也更不把男人放在眼里的女性先锋。
然而这还是不够，她铁定了心思要隆胸，说男人现在都喜欢这样的。她一直不满意自己的小女孩身材。
夏志琪听人说过，隆胸堪称最疼的整形手术——腋下开口，然后塞超大硅胶体，活生生把胸部剥开一层塞进去。
有人术后要在床上嚎三天三夜。
就为了男人喜欢？
她恨不得去大街上随机拉几个男人问：“那样的硅胶球体，你们真喜欢么？”
琪琪最初还耐心和她解释：“到了我这个阶段，几乎找不到爱情。能找到的爱情，几乎又都离不开钱，没意思透了。我真得很羡慕那些身材很辣的年轻妹子。”
夏志琪反问：“钱不是你的一部分吗？男人就不会这么不自洽，他们会觉得有钱也是他们的魅力之一。”
女人为什么要把钱从自身魅力上拨开呢？
非得靠性魅力得来的异性青睐，才更能令人满足？
她说：“以前你是我的偶像。”没说出来的后半句，不是好话。
琪琪冷了脸：“我就是个俗人，捞女、夜场女，你的高看我承受不起。”
两人不欢而散。
圣诞节那天，她不想家里呆着，独自去酒吧享受人气。
哪知道这回又遇到了邵波，连他都大叫：“你是被人派来特意盯梢的吗？”
夏志琪怼他：“咋那么自恋啊？”
几杯酒落肚，暖意融融。邵波咳嗽了几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夏志琪早就熟悉了他标志性的表情，那就是嘴唇一抿，眼角含笑，未曾说话情却满溢，说话时还会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末了还会贴心地来一句：“你说是吧？”
估计当初就靠这些吸引了不少涉世未深的女孩。
果然，他开口了。
只见他指着灯光下的红男绿女问：“这夜店的老板是你合伙人？”
夏志琪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并没立即回答。
他又道：“咱们也认识一段时间了，我给你提个醒，最好把生意和她做个切割。以后叫人知道你是和这种女人一起发家致富的，连带着自己都不清白了。”
在他看来，夏志琪是企业家，是朝高处走的。琪琪是风尘女子，会连累她。
夏志琪原本想立刻反驳，转念一想，邵波并没有恶意，她笑道：“我又不当红顶商人，没必要介意这些。再说，要不是琪琪当初找我合作，我生意也做不到这一步。”
邵波叹口气，伸出了个大拇指道：“仗义。”
这个话题他就再没提过。夏志琪也没放在心上。
元旦很快到了，2002年的第一天，她得到了一份新年礼物。
不是2002年的第一场雪，而是一张法院发来的开庭通知，收件人就是她，被起诉的企业是潘国良在北京的地产公司。
尽管这不是她第一次接触诉讼，打开信笺，看到传票上说原告索赔180万时，她还是吓了一大跳。
出事的原因是地产公司在官网上用了两张未署名的电影剧照，剧照当中的一名女士，以自己的肖像权受到侵犯为由起诉了他们，并开出了天价索赔。
她把起诉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对方狮子大开口，两张剧照要180万。
没想到下属随手一搜的图片，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公司小，根本没法务。
贾洁帮她找了位律师，人家说：“案子可以接，但是费用必须一文不能少。至于官司能不能赢，不保证。”
夏志琪根本不认识那个女明星，想来想去只能找阿沛打听。
阿沛很快就有了回信：“人家请了京城有名的大律，光证据就搞了厚厚的一百多页，就是来对付你的。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夏志琪被气笑了：这么大阵仗用来对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