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危机

莫云瘫坐在地上,鼓了许久的勇气,终于挪开了捂在双眼前的手。

方别玉那一剑劈空了,他似乎用了太大的力气,整个人打了个趔趄。

莫云眨了眨眼。

野猪在一个距离他们不近不远的位置,看不清确切模样,但月光准确地勾勒出了那畜生背后粗硬的毛、嘴边尖长的獠牙……

方别玉劈空的一剑仿佛是彻底激怒了那野猪,它仰脖朝天咆哮一声,巨大的口中,白气丝丝缕缕朝外怒发,莫云感到自己似乎已经嗅到了那腥臭的味道……

段鸣鸾已经跑不动了。

饶是在这里上了几个月课,每日步走不知道多少大步,身体比从前强健了不少。但脚步却不遂她愿,慢慢沉重起来,肋下一处也开始随着呼吸抽痛——岔气了。

往北,多北才算北?

段鸣鸾环顾左右,明月高悬,月霜毫无差别地铺在周遭一切上,这里与那里,看不出任何分别。

“段鸣鸾,你到底要去哪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辛——”段鸣鸾不可置信地回头:“你,咳咳……你怎么?”

“总觉得你今天有些怪,没找你问清楚,夜里睡不着。”辛雪遮也不轻松,单手抻着旁边一棵树,大口喘着粗气。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段鸣鸾摇摇头:“回去我跟你慢慢解释,莫云和方别玉两个人不见了,我怕他们有危险,就跑来这里找。”

“为什么是这里?”辛雪遮一口气还没缓匀,皱着眉漫无边际地环顾四周。

片刻沉默之后,段鸣鸾:“猜,咳……猜的。”

辛雪遮:……

“平时不出门玩,这两步就跑不动了?”昭离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伴着叮叮当当的响动——她一双纤细胳膊上总挂着数不清的镯子,行走坐卧,总是乱响个不住。

似乎也无人觉得怪异。

荆国人嘛,大家都知道的。

“你怎么也……”段鸣鸾看向她,随后又觉得自己问了句蠢话。

定是小宽那多嘴的蛇说的。

果不其然,昭离马上就偏头蹭了蹭一旁的空气:“小宽说的。”

段鸣鸾眨了眨眼——她似乎模模糊糊看到昭离脖子上缠着一圈白,还有两颗玛瑙一样红的珠子……

但再仔细去看,却又看不到了。

罢了,找人要紧。

“这里好像有风。”昭离徐徐转过身,对着一处地方抬起了双手。

她双臂静静停在空中,镯子就像忽然被拂动的风铃一样叮叮当当作响,段鸣鸾和辛雪遮俱是一怔。

“大概是……”段鸣鸾揣着几分小心,慢慢走到了昭离身边。

那里确实有一股风吹进,带着些冷意与不同于寻常的味道。

“好像要冷一些?”辛雪遮抱了抱胳膊。

段鸣鸾一掐指:“进山三个多月,现在外头是深秋了!”

三人面面相觑,随后用力一点头,朝着有风进来的那一头冲了过去。

只有昭离边跑边道:“我还不知道……”

方别玉劈空一剑,气力有些散了,但胆子还在,他红着眼,对瘫在地上的莫云咆哮:“那些符呢!”

一声咆哮将莫云吓飞的魂魄喊回来几分——她本就知道自己是出来找死的,心理准备倒是做了不少。

莫云勉强站起身,在身侧衣袋里摸索一把,然后抖着手将一叠纸塞了过去。

那野猪在月光下还是个一团黑乎乎的影子,看不清确切的面孔,它似乎眼神不大好,四蹄乱在地上拍打,却没有一下敲对地方。

“别玉——”莫云想把自己的这点发现赶紧告诉方别玉。

“闭嘴!”方别玉咆哮一声,一抖手,就要将那一叠纸撒出去。

手抖到一半,他脸色骤变,随后手也僵住,转头对着莫云大叫道:“贱.人!你给我的什么东西!”

莫云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皇亲国戚出身,但家里清贵,自小也是被人宠大的,后来莫名其妙上了三遄山,周围又是一帮和和气气的同学,几时听过别人这么骂她?于是脸一红,眼泪又当场掉了下来。

但随后那几张纸就闯进了她的泪眼里——纸上曾经画好的符迹消失得无影无踪,纸张新崭崭,像是一叠刚刚裁好的草纸。

“怎么会——”

巨大的恐惧袭来,莫云一时间连哭都忘了。

那符可以定身,师兄们用它抓会满山跑的人参一抓一个准,她照着描了无数次,无数无数次,熟练到闭着眼都能倒着画的地步。

怕其中有错,还特意画了厚厚一叠——就算是其中有错,总不至于所有的全错,就算是全错,哪怕其中一笔有点作用,都不会有太大危险,但现在……

符迹消失,她找谁说理去?

“我……”莫云想为自己解释些什么,就见那畜生在不远处磨蹄擦掌,径直朝着她二人的方向奔来!

方别玉将剑横在自己胸前,但心已经冷了大半。

什么长命百岁,什么荣华富贵……能博来的才算数,博不来的……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方别玉的心还没有冷透,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尖叫:“快跑啊——”

声音不似莫云,他惊愕回头,只见得一块人头大的石头朝着野猪的方向飞去,他情急之中低头躲开,又瞧见那大石头后还跟着小石头,一连几块,都掷向那野猪。

野猪视力不佳,骤然被砸,大声嚎叫着朝着石头发难,使得方别玉和莫云二人稍稍喘了口气,赶紧又朝着来时路跑去。

段鸣鸾、辛雪遮和昭离三人气喘吁吁站在他们身后,段鸣鸾看向身边的昭离:“你刚才想说什么?”

昭离:“……已经没什么了……”

莫云勉强走了两步,待到那三人身边,双腿一软就坐倒在地上,一手扯着段鸣鸾的衣服,一手攥着胸口,眼神空洞,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失望的。

“快快快,别坐了,快回!”段鸣鸾一把将莫云扯起来:“那玩意儿看着就不好惹,赶紧回去再说。”

方别玉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他一面惦记着这虚无缥缈的得道机会,一面又怕再恋战真的交代在这里。于是举着剑,不知是想进还是退。

“方别玉!”段鸣鸾冷冷叫了一声:“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没人管你!”

“我……”方别玉急出了一脑门子汗,随后灵光一现:“你们跟谁来的?”

“我们上哪找人去?能找到你们已经不错了!”若不是看他手里还有把剑,段鸣鸾都想上去给他两下:“我们先走,你慢慢想吧!”

说着,一手扯住莫云,就要朝回跑。

那野猪听到了这一头的动静,又掉转头,蹬了两下地面,就要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冲来。

野猪身形像座小山,蹄子刨在地上扬起阵阵烟尘,眼看着就要朝着众人拱来——

众人齐齐哀叫一声,撒腿就往回冲……方别玉丢了剑,第一个跑在头里。

蒙头跑了不过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吱吱”两声叫,方才那地动山摇的震感也在一瞬间消失……

傻大胆昭离第一个回头,不由站住了脚步。

其他几人也感到了异常,都前后站住了脚,慢慢回头望去——

月光似乎比往常更明亮,将周围一切看得格外清楚。

不远处那小山大小的野猪已不知所踪,只有一个白衣女子站在月下,五人轻轻抽了一口气——这口气都是干净而清冽的。

“大师姐?”段鸣鸾轻声叫道。

方别玉一双眼四处骨碌,终于看到地上躺着个枕头大小的小猪仔,粉毛还没褪尽,黑毛还未生出,俨然一副下酒菜的模样。

随后,另一头也传来了轻轻重重的脚步声和喧哗声,吕文才带着几个师兄弟,还有几个新弟子,骂骂咧咧冲过了缺口。

见到五个神魂未定的新弟子全须全尾站在面前,吕文才一颗心沉回肚子里,正想开口,又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朝前方一瞧,随后有些结巴地叫道:“大……大师姐。”

陆南山看了一眼地上的小猪仔,那猪仔仿佛心领神会一样,打个滚一溜烟跑了,只留下两撮挂在小树枝上的猪毛证明了它曾经在此处撒野的恶行。

“大师姐……”在陆南山面前,吕文才的傲气连着坏脾气一起甩到了九霄云外,他三两步跑上前,带着几分讨好道:“大师姐,是师弟管教不严,才使这五位师弟钻了空子,好在他们都没受伤,您……”

段鸣鸾有些茫然地盯着陆南山的脸瞧了一阵——她实在瞧不出这位大师姐有什么可怕之处,为什么吕文才要用如此恭敬乃至谄媚的方式跟她说话?

“钻空子的只有两位。”陆南山看一眼吕文才,又看一眼神魂未定的五人:“剩下三位是来救他们的。”

“啊?”吕文才显然也十分意外,随后立马改口:“大师姐明察秋毫,是师弟眼拙……”

陆南山面上依旧看不出情绪,她看一眼方别玉,道:“方师弟,你的剑。”

她话音一落,那把剑就凌空而起,直直插进方别玉的剑鞘中,“铮”一声响。

剑入鞘,方别玉的魂似乎也回来了几分,脑子里飞速盘算着如何将罪责都推到莫云头上——再不济,段鸣鸾她们三个也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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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生
连载中三山九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