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大师姐说的水火……
三遄山遇上什么了?
她昏死过去的这一年,三遄山已经陷于水火之中了?
段鸣鸾正要开口问,那边辛雪遮就开了口:“大师姐,三遄山怎么了?”
陆南山瞧着她们三人:“飞蓬真人你们都瞧见了?”
辛雪遮和昭离的目光就看向了段鸣鸾。
段鸣鸾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飞鹏真人……已经去世了。”段鸣鸾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胳膊,说道。
是啊,灵气还在她身体里呢!
陆南山又道:“死于劫数痛苦非常,但若是有人有法子使修道之人避开这劫数呢?”
昭离眨了眨大眼:“那肯定是好事!大师姐现在有法子啦?”
“我没有。”陆南山道。
大师姐没有,旁人有?
段鸣鸾心想。
辛雪遮又开了口:“大师姐没有法子,难道旁人就……”
“嗯。”陆南山表情依旧不善:“以一些符咒秘法延续俗人性命,待渡劫之时,将被延续性命者命魂置于自己体内,劫数从命魂上碾过,落在渡劫者身上便不致命。”
段鸣鸾想想自己的那位太.祖,微微张了张嘴。
是了,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处?为她那祖宗续命之人,简直比放账的还心狠手辣。
她开口道:“师姐,是不是收的命魂越多,渡劫就越容易?”
“不错。”陆南山正色道:“五百年者火劫,五百年之后者,百年一劫,谁又有底气说自己百年之后功力必能突飞猛进,抵抗劫数?”
段鸣鸾等三人面面相觑——她们才将将够上二十岁的门槛,一百年有多长?她们想都没有参照可想。
但渡劫而死必然是很痛苦的了。
这痛苦并没有以全貌呈现在她们面前,她们能想到的,只能是飞鹏真人那具静静立在冰窟之中的遗体,还有那股被冰凌洞穿的灵气。
段鸣鸾觉得再去想这些没有意义,还是解决当下大师姐的难题要紧,便又开口问道:“师姐,现在是不是都在用这法子渡劫?我……我家就有一位活了几百岁的祖宗……”
陆南山缓缓走回自己的座位,一掀衣摆端端正正坐下:“是,三遄以外,已有不少山门长老开始以此法渡劫,三遄中……”
陆南山浅浅叹了口气——她情绪很少,仿佛只有在这种时刻才能流露出几分。
“三遄中,朱雀峰主效此法渡劫,为壶云真人阵法所不容,尽数将他引来的那些生魂驱散了。”
原来朱雀峰主是因为这个而死。
段鸣鸾回想起那阴云阵阵的一日,恍如隔世。
“壶云真人不愿三遄引入这种法子渡劫,峰主堂主们必不愿意,所以壶云真人就闭关修行,又暗中用阵法牵制各位峰主堂主?”段鸣鸾几下就明白了其中原委。
陆南山摇摇头:“壶云真人究竟为何闭关,连我也不得而知,其余则如你所言,飞鹏真人不愿以他人生魂渡劫却死于劫数,往后……”
往后只怕越发没人站在壶云真人这一边了。
“师姐,被夺了命魂之后的人是怎样的?”辛雪遮问道。
“与渡劫者同寿,只是无知无觉。”陆南山目光悠远:“像动物、植物,或者会呼吸的石头。”
段鸣鸾想到自己家那一位,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啊……”昭离小声惊呼:“那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们现在是不懂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无所有的穷人才天天嚷嚷着要跟人家搏命。位高权重享受荣华富贵一辈子的人,怎么能舍得下现下的生活?
自然是要活得越久越好的。
“其余道门如何,三遄不会过问,但三遄若有这样的人——”陆南山身后一道月芒若隐若现。
“师姐。”段鸣鸾抬起头:“假如三遄除了我们……其余人都想这样渡劫呢?”
“若是如此,三遄就只有我们。”陆南山答道。
“假若我们渡劫而死呢?”段鸣鸾又问。
“有一天三遄要靠着偷他人命魂才能延续道门命脉,那它就该亡了。”陆南山平静地说到。
段鸣鸾忽然很想给这句话叫一句好。
壶云真人与其他峰主的弯弯绕,段鸣鸾觉得没那么简单,恐怕也不是大师姐能一两句话说清楚的,现在……
她站起身,问道:“大师姐要我做什么?”
陆南山看她们一眼:“跟我来。”
四人行至后院,院内东南角摆着一块巨大的明镜,镜面泛着绿色,宛如一片湖面,平静而深邃。其间仿佛夹杂着其他色彩的线条,明明灭灭在镜面上闪动着。
陆南山伸手一拂,那明镜上就密密麻麻现出了无数符咒,符咒之下,隐约又能看到三遄山的走势,她开口问道:“记得住么?”
段鸣鸾脑子转得快,立马顺手拽下旁边树枝上几片大叶,要照着往出描。
陆南山按住了她的手:“在镜子面前画不出,记在你们心里,回去之后再画。”
可记下这些符咒,不比山上烟波浩渺的典籍们简单多少,段鸣鸾又道:“我们三人一人记一些,到时候拼在一起怎样?”
“倘若你们三位那时不在同一处呢?又恰巧你们所在之处的符咒没有被你们记住,那时该怎样?”陆南山问道。
段鸣鸾一时语塞。
陆南山修道二百多年,该吃的苦、该受的罪,全都吃过受过,在无数困难面前,她永远走面前那条正道、大道,连走捷径的念头也从未起过一丝。
段鸣鸾看向师姐按住自己的那只手,忽然想:也许这就是师姐天纵奇才的缘故。
她不再想着用什么巧劲,用什么聪明办法解决面前的符咒,而是与其他两人一起,定定站在明镜下,努力默诵着镜上每一笔符咒的走势。
“你们有三个月时间。”陆南山说道。
“三个月之后……”昭离看向她。
“三个月之后的事,三个月之后再说。”陆南山平静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后院:“这里任何事物一应俱全,你们尽可以取用。”
段鸣鸾听出来了,这是她们目前走不出这院子的意思。
三位少女对视一眼,仿佛是鼓励彼此,又仿佛是互相安慰。
段鸣鸾对她们点点头,随后祭起月轮,不知去向了哪里。
“我们不去上课,师兄师姐会不会起疑心?”段鸣鸾盯着镜面,忽然开口问道。
“课已不用再上了,基础已经打完,想学单独的东西,还得去找师兄师姐才行,自己平时在山上琢磨也可。”辛雪遮说道。
“之后的考试……”段鸣鸾觉得自己旷了一年多的课,颇有些心虚。
“不知道,师兄师姐们也不知道出什么题目,想来也是没有什么太多窍门可以找的。”辛雪遮又回答了一句。
“我就是不明白,这么多人,为什么大师姐偏偏选了咱们三个?若是再来几个人,人多势众也好啊。”昭离一双眼也一错不错盯着镜面。
“我身上有飞蓬真人的灵气,万一有什么坏心思或者落在别人手里,对三遄山十分不利,大师姐只能将我约束在她身边,至于你们……也是见证过的,肯定不能去其他地方。”段鸣鸾想也不想,直接脱口而出。
辛雪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旦我们有了什么异心,恐怕大师姐也不会……”
也不会心慈手软。
段鸣鸾看她一眼:“的确如此。”
但她好像在心里一点也不在意大师姐这些猜忌与控制,反而有些庆幸:倘若那时候得到飞蓬真人灵气的是其他人,恐怕自己还没这个机会陪在大师姐身边呢!
想到大师姐,段鸣鸾立马摒弃了其他杂念,又专注在面前的符咒之上了。
院中昼夜交替,三人大部分时间在镜前默诵符咒,之后又将记住的部分一一画在纸上,再与明镜对照,很快,周围的纸就叠起了数尺之高。
段鸣鸾越记越心慌。
她是聪明人,对外人、对自己都有准确认识的聪明人。
她知道这些符咒有多包罗万象、博大精深,再给她一百年……不,五百年,她都不一定能设计出如此精妙的符咒大阵。
壶云真人有这样的本事,其他敢来挑衅三遄山、敢背叛三遄山的人定然也有差不多的本事,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她们三位才得道几年的人怎么匹敌呢?
大师姐将她们留在身边,只怕不止是为了监视与控制,更有一重保护的意思在里面。
段鸣鸾忽然又觉得自己前些日子对大师姐的想法很有些小人之心。
“第多少天了?”段鸣鸾瞪着血红的双眼问道。
她们开始还数着日子,后面渐渐忘了数,一个个中毒至深一样每日都死死盯着镜前符咒,虽然忘了日子,但段鸣鸾隐隐感觉,似乎过去了许多天,她们的日子也许快到了。
“好像快了。”最能记各种日子的昭离也忘了确切的时间:“你们记全了吗?”
辛雪遮按住太阳穴,按得指甲发白,还是摇了摇头。
段鸣鸾也摇摇头。
她们也不是没想过其他办法,用符咒画在眼睛周围,然后像是拓印一样在眼前印下镜子里的东西,但符咒效用一过,她们也无计可施。况且若是真遇上什么危难,难道还要不停在眼睛前补符咒才行?
“我也没有……”昭离绝望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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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