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亲爱的王小姐

如我所料,丈夫选择了去抓他妻子的手。

出乎意料,他的妻子在他动手的瞬间奋起躲开,眼疾手快地翻过手,迫使猝不及防的丈夫将手掌按在了毒牙上。

我惊讶地看着面前年轻俊朗的男人在痛苦的嘶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缠在女人身上的腐朽之蛇。

随即,曾祖父所处的理疗室内响起仪器刺耳的报警声,我们闻声赶去,发现老人的心跳已经停止。

他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容。

对于这样的结局,我感到怅然若失,只好在告别时冲艾琳娜贺喜:“恭喜你。”

但她的眼眸黯淡,似乎从被蛇缠身开始,她的精神状态便一落千丈:“该我感谢您才是。”

我本想问她:你觉得你前夫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在想什么?

可她黯淡的眸仿佛在说,她早就猜到了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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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托完成,我们准备回去。

猫不愿意把我的臂弯拱手让蛇,于是我只好费力地捧着它和蛇蛋。

路过最开始停留的那间店铺,我准备进去向那位中年男人购买一把锤子。

“为什么?”猫不明白,挥了挥锋利的爪子,“我可以为你剖开那个愚蠢的蛋。”

我摇了摇头:“只是我想砸而已。”

猫皱眉,用爪子扒拉我的头发:“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它丢在地上?”

我摇了摇头:“感觉很脏。”

猫似乎是看了眼纤尘不染的地面,沉默着被我抱进那间店铺。

自动感应的门铃声再度响起,柜台后的中年男人打着瞌睡,面前的液晶屏幕还在放电子球赛。

他稀疏花白的头发被半透明黏糊糊的粘液黏成绺,身上的腐朽之蛇比之前更粗壮,灰白色的蛇身覆满排列整齐的狭长鳞片,散发着腐朽气味。

我反手叩了叩玻璃柜台。清脆的敲击声把中年男人从中奖的美梦中惊醒。

看到我来,他麻木的脸上扬起谄媚的笑容。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何要对身无分文的我那样热情且恭敬:因为我看起来很年轻。

年轻代表富裕,年轻代表权力。

在他热情的招待下,我购买了一把小锤子,并借他的凳子把蛇蛋夹住,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把蛇蛋敲开。

这枚蛋太累赘,我不得不寄希望于它自己缠到我身上,好让我们的返程更省力些——当然,如果它死了,那我们就在这里把它烤熟,吃完再走。

在我坚持不懈的敲击下,蛋壳上裂开一条深长的缝隙。

就当我的锤子悬在半空将落未落时,蛋突然向侧方滚动起来,我的锤击落空。

洁白的蛋剧烈震颤好一会儿,在我和中年男人探究的目光中,一条通体雪白,唯独双眸鲜红的蛇从缝隙中探出头。

好像和之前那条闷死的小蛇长得不太一样。

抹布老师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轻巧地从我怀中跳下,蹲在蛇蛋边,伸出爪子搭到破裂的蛋壳上。

“真是有趣……”

赤瞳白蛇一点儿都不怕它,蛇信吞吐,细长的身躯迅速蜿蜒而出,就在我以为它要逃跑时,它回头啃食起了蛋壳的残骸,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声响起。

我回头,发现中年男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白蛇的方向,不由好奇道:“你能看到它吗?”

他点点头,像是被它迷住了:“是的,那条蛇——它好漂亮。”

确实漂亮。

它浑身洁白无瑕,没有脏污浑浊的粘液,菱形的鳞片圆润可爱,像一颗颗散发着幻彩的白色珍珠。而它鲜红色的眸如同两枚诱人的浆果,正定定地注视着我,似乎在评判我是否有值得它跟随的价值。

我蹲下身,向它伸出手:“小东西,过来。”

它歪了歪头,打量着我伸向它的那只纤细的手,不过须臾,它便主动缠到了我的手腕上,触感像凉手的瓷器,恰到好处地贴着我的手腕。

“一件有趣的装饰品。”抹布老师如是评价道。

见证了我、猫和蛇互动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朝圣般崇敬的笑容,欣喜地冲我鞠躬,送我出门。

我注意到缠在他身上的腐朽之蛇在发抖。

此时此刻,我有一种冲动,似乎抬抬手就可以把这条恼人的蛇处死——是的,处死。

我脑海里翻涌着这个代表着支配、权力、独裁的词汇,伸出手。

一道白光闪过,缠在手腕上的赤瞳白蛇迅速扑向男人身后,化作一条巨蟒,在瞬息间将那条黏糊糊的腐朽之蛇吞下肚,蛇信餍足地吐出。

男人吓得缩在墙角,虽然他看不见腐朽之蛇,但刚才还如同拇指粗细的白蛇化作水桶般粗的巨蟒,显然给他留下了毕生难忘的震撼。

他目送我们离开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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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还是一件不错的武器。”

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抹布老师跳进我怀中,用毛茸茸的爪子抚摸缠在我小臂和手腕上的蛇身。

蛇不敢造次,吐着鲜红的蛇信任由它摸。

玳瑁猫转了转碧绿的眼珠,从身上黑灰浓密的毛里摸索出一颗小小的牙齿,塞进蛇口中。

好像是腐朽之蛇的毒牙?

我眨眨眼,看到蛇将牙吞下肚,洁白的鳞片闪闪发亮,身体明显粗壮了一圈。

比起蛇,我更关心猫:“你的毛里难道有口袋吗?”

玳瑁猫明显地笑了一声:“王小姐,您抚摸过我那么多次,问我这个问题不觉得有些天真吗?”

“好吧。那我们该怎么回去?”

我不打算回应它的嘲讽,站在来时降落的地方,环顾四周,没有地洞,也没有天梯。

一股熟悉的花香勾住我的注意力,我垂眸,发现玳瑁猫毛茸茸的猫猫嘴上正叼着一朵散发着香味儿的白色玫瑰花。

我等了一会儿,它没有从我怀中跳下的意思,这意味着我腾不出手拿那支白玫瑰。

“下次请给我挑带口袋的裙子。”我叹了口气,低下头凑到它嘴边。

抹布老师微微昂头,毛茸茸的脸颊蹭了蹭我的脸,胡须有些刺挠。

它将玫瑰横着递来让我叼住:“王小姐,您冲我抱怨时就像在撒娇。”

我不置可否。

白玫瑰的香气混合着它身上的猫猫味儿,一股熟悉的、安心的、令我着迷的香味儿在顷刻间包围了我。

与此同时,神秘的吸引力包裹了我们,随着漫长的黑暗降临,我们像在乘坐上升的电梯,白蛇不安地缠紧我的手腕。

终于回到原来的世界,我口中一松,白玫瑰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我垂眸抚了抚洞口边五颜六色的玫瑰花,不禁想:原来这些玫瑰是穿梭世界的信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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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我在洞穴边缘站定,就看到了狮子猫。

它愤怒地瞪着我们——如果猫可以做出愤怒的表情——它身边是几封信,信封五颜六色的。

狮子猫雪白蓬松的长毛随风舞动,湛蓝色与金黄色的瞳仁半眯起,眉头紧皱。

但它的愤怒显然不是针对我和蛇。

成熟爽利的女声响起:“小叔叔,您这是带我们的联络人去哪了?”

抹布老师优雅地踱到它身边:“享受没有你们的世界而已。”

狮子猫冷笑一声,倨傲地扭过头不再与玳瑁猫说话。

我捡起信,看到上面写着好几个不同的名字,便挨个念了出来:“姐姐、哥哥,这封也是姐姐……妹妹。”

“抹布老师,好像没有你的信。”我摸了摸玳瑁猫高高翘起的尾巴,走进客厅,把信放在茶几上。

环顾四周,只有狮子猫在家等我们。

另外三只大概已经去执行任务了吧。

我把写了姐姐的两封信单独拿出来,放到盘卧在沙发上的狮子猫面前。

它随意地将猫爪按在一封米黄色的信上。

我从善如流地为它拆信,然后将信纸对着它平铺。

它漂亮的异瞳闪了闪,读完信,起身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假装不经意地问起:“你叫它抹布老师?”

玳瑁猫碧绿的眼睛抬了抬,暗含警告。

不待我回答,狮子猫便抖了抖身上雪白的毛,粗声粗气地道:“哼!臭抹布!”

我坐到它身边,顺手将它搂进怀中,试图用我高超的撸猫技术安抚它:“是抹布老师,不是臭抹布。”

狮子猫叼起刚刚拆开的那封信,迅速挣脱开我的怀抱,跳到茶几上,吐了信,恼怒地冲我发脾气。

“谁允许你抱我了?”

它紧紧皱着眉,嫌弃地瞥了一眼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的玳瑁猫,低吼道:“王小姐,你身上全是这个讨厌鬼的味道,臭死了!”

我下意识抬起手,仔细嗅了嗅,茫然地看向它:“不臭啊。”

猫猫味混合着白玫瑰味,明明很香。

玳瑁猫愉悦地哼笑:“乖侄,可别让委托人等急了。”

狮子猫咬牙切齿地瞪它,全身白毛微微炸开,像一团毛茸茸的雪球,狂躁地甩着粗长的尾巴:“不用你提醒!”

我盯着它扫来扫去的尾巴,不合时宜地想:好像一根鸡毛掸子。

狮子猫不知我心中所想,低头叼起米黄色的信,气冲冲地离开客厅。

我瞪了好整以暇的小叔叔一眼,担心地追出去,只来得及捕捉到它雪白的残影。

洞穴边落下一片米黄色的玫瑰花瓣,残留的半截花茎在风中晃晃悠悠。

“一路小心!”我冲深不可测的洞穴喊。

正待离开,从洞穴中飞来一团黄白黑三色的毛球,瞧着很眼熟,我下意识伸手接住它。

魅惑人心的清雅男声响起,光是听声音就魅力十足,犹如散发着无穷无尽的荷尔蒙。

“嗨,亲爱的王小姐,好久不见。”

罕见的公三花——地狱管辖者中的猫二哥——现在正稳稳地扒在我怀里,淡绿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像两颗清透的橄榄石,在我怀里肆无忌惮地撒娇讨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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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联络人
连载中半生浮缠万事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