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文艺片的开放式结局，这个场景终以馨馨在路灯下孤独的背影落幕。
画面故障了片刻，如同没有信号的节目台，满屏幕都是灰白的雪花。
不过下一秒，画面重归正常，是学校，这次似乎呈现的是馨馨在学校里的生活。
小学时候，同学的恶意并不是很大，充其量只是觉得好玩。
最开始只是冲她做做鬼脸，嘲笑她几句也就罢了，可这种欺负的程度随着年龄的增长愈渐加深。
初中是一个转折点，因为开始的玩笑般打闹逐渐真的演变成为校园欺凌，馨馨在学校过的，并不比家里好多少。
原来，其实一切都和他们最开始入界时推断的一样，只不过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
这个场景持续时间很长，是连续的，并不像之前几个那样是断开的，分散的情景。
现在他们所看的情景，是完整的。
白墨道：“听‘蒲公英’的话，今天应该是馨馨的十六岁生日。”
可估计除了馨馨自己没人知道今天是她的十六岁生日，说不定连她自己都忘了。
许景添没有说话。
“如果说‘蒲公英’的死是馨馨变成这样的引子，那么身边人的冷漠便是这场化学反应的催化剂。”许景添道：“这个界，是在告诉我们以善意去关注其他人吗？”
他并不知道答案，或者说，没人知道答案，对于界的理解，应当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许景添：“这个场景的时间好长。”
“是连续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场景。”白墨道。
至于为什么这个场景要放到最后，又为什么是最详细的，没有人知道。
两个人像之前无数次跟在馨馨后面那样，看着她进了学校。
她上高中了。
某种意义来说，馨馨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看到真正的馨馨已经上了高中，他竟有些莫名的悲伤。
白墨和许景添先后进入了校园。
“这个界，该结束了吧。”许景添轻声道。
“这个情景过后就该结束了。”白墨道：“确实该结束了......”
馨馨所在的高中在教学楼底下有一个很大的女神像，不知道是什么由来，也有可能只是为了摆着好看。
从进入教室开始馨馨便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被周围同学的任何一个话题吸引注意力，仿佛周围的事物和她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许景添不知道，如果生活在这种环境下，自己会成为什么样子，会像馨馨这样只是少言寡语，还是会极度叛逆，最后报复社会？
他不敢再想下去。
馨馨看着窗户外面的景象，不知在发呆还是在想着事情，不知为何，许景添总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仿佛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巨大的事情。
不过并没有，这也让他稍微放心了点，但这颗心始终落不下去。
“啊！”一声惊呼打断了许景添的思绪，他里面回神闻声看去。
原来是一个女生的校裤上被浸了红墨水，不知是哪个学生做的恶作剧，那女生的座位上满是红墨水，也许是坐的时候正和同学说说笑笑没有注意，总之她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红墨水的椅子上。
而且红墨水的位置比较尴尬，墨水顺着校裤滴滴答答地流下来，看上去有些滑稽。
女生不知道是谁干的，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气，但她也没办法，也只能坐着生闷气，而且也没有新的裤子换，只能暂时那么穿着。
许景添感觉她快哭了，不过和他并没什么关系。
许景添继续关注着馨馨。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班上的同学接二连三的倒霉，几乎没有人幸免于难，其中最惨的无疑是一个男生。
体育课被不知是谁放的绳子绊了一跤，狠狠摔地上，胳膊掉了一大块皮，被地上的铁钩子划烂了又深又长的一道口子，许景添看着都替他疼。
那男生龇牙咧嘴地也只能自认倒霉，到最后去医院缝了几针，没回学校。
白墨此时开口道：“是馨馨。”
许景添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一切好像都是馨馨的手笔。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就不言而喻了。
一个人倒霉是倒霉，这连着一个班的人一起倒霉，老师都没放过，这难道都是巧合？
许景添看向馨馨，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不对劲说了一句：“不对啊，为啥那些平时和李月馨关系还可以的就没被整啊！”
那些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主要是李月馨平时唯唯诺诺地，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谁能把这一连串报复联想到她身上？
这些同学显然也不信，一个男生吊儿郎当地咬着烟：“得了吧，看她那逼样，你看她敢不敢。”
周围一片哄笑声，只有许景添注意到，馨馨的手指已经攥得发白。
带头的一个女生走到馨馨的桌旁，她长的很好看，精致的脸上似乎还画着淡妆。
许景添认出了她，她就是上个场景里那个带头的女生，也是馨馨日记本是那个被提到的人，林佳欣。
林佳欣冲她抬了抬下巴，嘲笑道：“问你话呢，你敢吗。”
馨馨低头写着什么，并没有理会林佳欣。
女生被晾在那里，应该是觉得被驳了面子，气不打一处来，脸都有一瞬间的扭曲。
不过她很快平复下来，想了个更好的，羞辱馨馨的方法。
她不顾馨馨还正在写字，抬手直接把笔抢过来，笑嘻嘻地甩着笔问道：“你这笔不错啊，哪买的啊？”
她眨眨眼，看上去像真的只是在问馨馨这样平常的一件事。
馨馨还是不理睬，只是换了一杆笔继续写。
林佳欣看着她无甚反应，怒火更盛，她一把拽住馨馨的领子，将她直接拖出了座位。
她咬牙恶狠狠道：“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馨馨这才把视线分给那居高临下的人一点：“是我，怎么了？”
周围一片唏嘘，没人会想到真的会是李月馨，毕竟今天发生的这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件是看上去她会做的。
林佳欣美眸圆睁，怒瞪着她，许久便像是气笑了一般，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脸。
“呦，我们李月馨学会生气 ，学会反击了？”
又是一阵嘲笑的声音。
“那如果...”
话还没说完，林佳欣就已将手高高扬起。
巴掌马上就要落到李月馨脸上。
许景添心里一惊，想去阻止，但他压根碰不到这里的人，不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可想象中的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许景添看向女生手腕的位置。
一双手死死地禁锢着那个女生的手，不让它落下分毫。
“李月馨！”女生被她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弄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瞪大了眼睛：“你是想造反吗！”
馨馨似是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手。
紧接着，她自嘲般笑了一下，低着头不发一言
仿佛在做什么决定似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冲着林佳欣笑了笑：“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这样干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记得看到馨馨的袖子中寒光一闪，似乎是之前两个人就已经意料到的结局。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当周围的同学反应过来的时候，馨馨已经如同不要命一般扑林佳欣身上，从兜里拿出之前一直藏在袖口的美工刀。
周围的女生看到那把刀之后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几个男生想上前去帮忙，却又有些忌惮于她挥舞的刀。
馨馨不知是还有没有理智，她并没有将刀捅在任何一个要害，而是只在女生脸上疯狂地刻着。
此刻她终于不用再束缚自己的任何一个动作，犹如地狱中的撒旦，癫狂，却又看起来那样悲凉。
“我被你们所有人欺负了那么久！当然知道对于一个人来说最痛苦的是什么！”
她拽起被狠狠撞到地上的人的头发，被抓的林佳欣大叫了一声：“你们都愣着干嘛！！！来帮忙啊！！都是吃干饭的吗！！”
但没几个人上前，林佳欣的叫喊声也并没有让馨馨的动作有丝毫停顿。
此刻停下，那么之前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反正总是要死的。
馨馨咬着后牙根一下一下地将她的头撞向坚硬的地面，像是疯了一般，一边撞一边喃喃道。
“林佳欣，你不是最宝贵你这张脸了吗？如果我把她划花了，你说会怎么样呢？”
馨馨立了立之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自保的小刀，疯癫地一笑，紧接着。
一刀，两刀......
“看这刀子，招呼在你脸上，真解压啊...”馨馨眼神空洞地望着林佳欣：“怪不得是校花呢，这皮肤划起来，确实和划我自己不是特别一样。”
女生凄厉的喊声充斥着整个教室：“李月馨你个贱人，停下，停下啊啊啊啊！！！”
好几个音节几近破音，但看这景象，更没有人敢上前来了。
不知是哪个人去办公室通风报信，一个老师夹着公文包急匆匆赶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也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冲着李月馨道：“那位同学！你在干什么！！停下来！”
馨馨抬了抬眼，看这那个老师，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
看见馨馨的笑不知怎么，那老师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过了许久，馨馨才接着扭头对那不明就里的老师说：“我记得你。”
仅这一句话，便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站在外面看热闹的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吃到了什么瓜，连叫喊声都弱下去不少，想听下文究竟是什么。
但令他们大失所望，馨馨回答的很平淡，平淡到，就只是为了说那句话而开口而已，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虽然声音不大，但很多人都听到了。
“因为我曾经交作业的时候，你帮我捡过掉落在走廊里的试卷。”
这样的理由让来看到热闹的所有人都觉得不可置信。
教学楼那么大，学生少说也有千位，老师最少也有上百位。
而且那老师并不教他们这个年级，平时连打照面都做不到，就算能看到，也仅仅只是几面之缘，这不亚于大街上能记得一个踩了你一脚的陌生人。
李月馨竟然还记得。
胸口像堵了棉花一般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会记得。
可能是因为，对她好的人实在是太少，因为少，所以就记住了。
因为少，所以就，想记住每一个对她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