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心愿(20)

那老师听到理由后也有些惊讶。

印象中自己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学生,哪怕是见过怕也是忘了,因为她身上没有任何值得让人注意到的地方。

扔在人群里,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那么普通。

在说完那句话之后,馨馨又重新转向其他方向。

刀尖上滴着粘稠的血液,混乱中馨馨又重新将另一个人推倒,冲他立了立刀尖。

“我很早就想问了。”馨馨笑着,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笑意。

白墨看着刚刚那个被推倒的男生,似乎,是之前对馨馨口出狂言的那个男生,看他今天的样子,对馨馨说出那种话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如果真的是一天两天的事,那该多好......

“为什么会有一个人的嘴会像你那么贱,怎么,随意编排人的感觉是不是特别爽啊?比你他吗打飞机都爽是吧?”

她盯着那个男生还在哆嗦的嘴唇,最终似是魔怔了一般,喃喃道:“既然你不想要了,就把它给我了,好不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滚开!!贱人!!贱人!!”

男生的力气总归要比女生大,但馨馨却动作更快,手起刀落,场面一度变得更加混乱。

那男生痛的再也发不出声音脸部都紧紧皱在了一起,长大着嘴,喉咙里努力挤出破碎的音节,倒在原地,手指剧烈颤抖着,想碰却又不敢碰他的嘴。

“啊......啊啊...”他努力的想说出任何一个字,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去外面叫更多的人:“李月馨!八班的李月馨疯了!!”

本来不在八班的来到八班,不在同一个楼层的都过来赶着‘帮忙’,乌泱泱的人将八班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进的进不去,出的出不来。

馨馨抬眼看了一下状况,笑了一下,便又走向下一个人。

人们出手相助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考虑到利益,这点没人能否认,不一定是金钱上的,包括情感上的,利益的范围并不狭义,如果照此来算,世上所有存在的东西都可以说和利益息息相关。

就如同现在,围在教室门口的人并没有人真正想去帮助教室里的人,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过来,要不然这场报复也许并不能持续这样长的时间。

这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没人会永远爱你。

许景添走到馨馨的桌子旁,这次桌子上是真的有那些不堪入耳的谩骂,明明他们一开始入界就已经猜到了结局,可许景添这次没有为自己的判断准确感受到高兴。

馨馨拿着刀,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来自于外界的信息,只是机械着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应该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这是她密谋了那么久的一场复仇。

右手是那把不知划过多少人的美工刀,可她发现,心里好像并没有因为这场报复而快乐分毫。

是这样的吗?该是这样的吗?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竟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从小到大发生的一切。

可突然在某一瞬间,她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她努力拨开笼罩在回忆之中的那一层雾,她看到。

是妈妈拿着糖葫芦在游乐场里面等着她。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真实的,还是自己太渴望被爱而产生的可怜幻想,可在那一个瞬间,那个片段那么真实,就像曾真实发生过一般。

许景添想起来曾经在那个低矮的小房子那边看到的馨馨的黑白相片,那个,代表着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肯定不止伤了同学这么简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许景添眼睛锁定在馨馨的日记本上,看到了刚刚馨馨坚持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阵风吹过,日记本被吹得翻过几页,而每一页上都画着同样一个雕像和一些虔诚的祷告。

许景添认得那个雕像,是伫立在教学楼底下的那个女神像。

“我希望爱过我的人都可以回来,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那一瞬间,似乎就好像事物都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好像是暂停的视频突然按了播放键。

似乎眼前是小蒲公英在笑:“馨馨,番石榴可好吃了,分你一半,我们一起吃!”

“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似乎是父亲温柔的话语:“馨馨真棒!竟然已经会写字了!你是爸爸的骄傲!”

似乎是母亲给予的自由:“馨馨,妈妈会保护你,不必束缚自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似乎是同学真切的关怀:“馨馨怎么了,不要哭呀,我们都会是你的朋友。”

日记本上的自己慢慢呈现,到最后每一页的最后一个字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

“女神代表光明,但那光明不属于我,女神的右手捧着希望,但我永远没有希望。”

原来每次,馨馨从自己的座位向下看,都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情景。

是女神的发顶,是一片碧绿的操场,是外面湛蓝的天空。

等等......

许景添看到了那个一直让他们困惑许久的符号。

他脑中一片清明。

白墨也看到了,那个符号,那个几乎存在于馨馨幻想之中各个角落的符号。

空心圆和实心圆隔着一段距离,中间是那段曲线...好熟悉,因为它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两个人眼前。

那个符号,是在女神像的右手上。

女神的右手捧着希望。

所以...那个符号,代表着希望。

馨馨的幻想里一直出现这个符号,也是她在努力让自己继续活下去吗...

白墨也看到了那个符号,两个人回想符号曾经出现过的地方,或多或少都和馨馨经历过不好的事情有联系。

但每次看到这些场景都能让她继续重拾活下去的信心,因为上面就有她的希望。

许景添看向犹如一团乱麻的教室,心里清楚,这次馨馨再也没有回寰的余地,是她的放手一搏,再也没有任何退路。

已经有人陆续进来,馨馨敢这样做,是她早已为自己想好了结局。

这是一场密谋了半年的自杀狂欢,在馨馨的第二人格刚将主动权归还给馨馨的时候,她便一直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有人会说,十六岁,大好年华,有什么想不开的一定要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有人的十六岁是青春韶华,是光芒万丈,那还有人呢?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的十六岁都能过得那么轻松、无忧无虑,每一天都那么诙谐有趣,我们是大部分人,但我们不是全部人,不能仅仅以我们的所见所闻轻易评判一个人的一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在学校的窗户外面,有一个差不多五十厘米的平台。

最后一波人赶到的时候,馨馨已经站在了那里,背对着教室。

人们似乎才回过神来,将伤员陆陆续续送往医院,不过现在,那些对于馨馨来说已经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看热闹的人还是一抓一大把,哪里有劲爆的事情将要发生,他们连通知都不用通知就会准时出现在那里。

“跳啊,赶紧跳啊,我们还要上课呢。”

说话的是一个站在八班门口,模样还算周正的男生。

“就是,不跳装什么装,浪费时间。”

这次声音是个女声,不知是谁,这样类似的声音太多太多,许景添已经分不清是从谁的口中说出的了。

“她不会是害怕刚刚被她捅过的家长找她,想要伪装个抑郁症赖账吧?”人群中有人小声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

“我看她这种人就是存在感太低,来刷存在感了。”

“就是,没意思,回班吧回班吧。”

话随这么说,但回去的人屈指可数,更多的是往八班涌的。

来的人比走的人多了五倍不止。

人的生性是冷漠的,骨子里流的是鲜热的血液,但做出来的都是一样麻木冰冷的事情。

没人能做到改变本性。

“别跳了,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啊,非要以这种方式解决吗。”

“是啊,先下来吧,上面多冷啊。”

“劝什么劝,也就你们心地善良,没看出来吗,她根本就没想真跳。”

少部分人劝说的声音还是被起哄声压下去,直至听不到部分声音。

报复还在继续。

八班里面一副凄惨的场景,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句。

“等等!!那不是校花林佳欣吗!!”

所有人目光陡然集中在躺在地上的其中一个女生身上。

“我靠,真的是啊,她脸上是不是全是血。”

“这女的他妈下手真狠,贱不贱啊,她就是嫉妒别人长的好看!!”

这下是彻底没有人为她辩护了。

“李月馨你他妈真是个贱人!你凭什么要划伤我女神的脸!!”

“赶紧跳吧!伤了这么多人,就算你不跳我们也弄不死你!”

恶毒的话语一句又一句,可馨馨站在上面没有丝毫动作,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这些话也许她已经听腻了吧。

“啧,没劲,我以为要真跳呢。”

谩骂的声音戛然而止,人群中不知谁起了个头:“跳!跳!跳!”

最开始声音很小,但很快,越来越多的人便跟着喊起来。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亮。

“跳!跳!跳!”富有节奏的起哄声震的整个走廊都在颤抖,甚至还有人的欢呼声。

许景添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声音逐渐远去,似乎和过去的某个场景重合。

像在欣赏一部可笑的哑剧。

不过只是那一瞬间的功夫,声音又涌入耳畔。

刚刚只是幻觉吧,声音那么大,怎么可能听不到呢?

管理的老师在此刻姗姗来迟,同时打手势制止着同学们的起哄声。

可哪里有人理他,在阻止无果后,老师似乎也放弃了,想挤着进入八班把受伤的同学和李月馨弄出来。

声音还在继续,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仿佛如果馨馨不跳下去,就是辜负了他们的鼓舞。

馨馨听到那些声音了吗?声音那么大,那么多人在喊,肯定听到了吧。

白墨的手心紧紧攥住,他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哪怕知道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但还是忍不住替馨馨感到悲凉。

就连她最后看到的,都是这个世界的黑暗而非美好,世间有美好存在,可是馨馨却看不到。

为什么会有人生活在光明,有些人只能一直在黑暗。

黑暗中有光不是救赎,来了又走是一场玩笑,一直存在在黑暗才是救赎。

馨馨此时终于有了动作。

这让那些看戏的人全都兴奋不已,期待着馨馨下一步的动向。

但她只是安静的取下了眼镜,放在旁边的地方。

为什么就连唯一交到的朋友也离她而去,为什么这个世界对于有些人那样残忍。

她那样普通,放在人群中没有任何耀眼的地方,为什么不能让她和所有家庭美满的普通人一样呢?

她还没有吃到曾经和小蒲公英约定好的番石榴,还没有做过那么多这个年龄她应该做的事情。

凭什么?

起哄声还没有结束,还有他们有些人的私语声,此刻听上去是那么刺耳。

没有眼镜,馨馨的眼睛在太阳的映射下竟那样好看。

平时用来扎低马尾的发圈被取下,戴在了她的右手手腕上,馨馨的头发不长,只仅仅比齐肩的长度多一点。

一阵风吹来,头发随着风的方向飘动着,她似乎是有些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眯了眯眼。

许景添骨节分明的手仅仅扒在窗台,他很想将馨馨拉回来,但他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任何理由地,馨馨竟朝身后看了一下。

正好对上许景添的眼睛,此时他才发现,馨馨竟是笑着的。

馨馨,能看到他们吗?

白墨也在旁边,仿佛周遭变得安静,所有议论声都随他们远去。

馨馨的嘴动了动,远处的人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离得近的白墨和许景添却能清晰地听到。

一段清晰的话语从唇间吐露出。

她说。

“我喜欢夏日初结番石榴清冽的气息,我想要爱我的人永远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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