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君一五一十把事情跟程秀讲了。程秀听完叹息一声:“唉,朱大姐夫也真是,四十岁的人了,那么大年纪,还色心不改。”
“你听啊,我是这么想的。”姜令君面对着程秀,说出她的打算:“咱们大周国的官员犯了事,不是能罚银赎命吗?只要大姐愿意出钱,总能把大姐夫从牢狱里捞出来。再说,因为娶小妾而丧命,死得也太冤枉了些。大姐夫罪不至死,皇帝收到罚银,再教训教训大姐夫就算了,犯不着真治死他。”
程秀点头,继续给妻子扇风:“话是这么说。可罚银要多少钱?谁向皇帝开这个口?”其中弯弯绕多着呢。
姜令君思考:“咱们几家亲戚里,在皇帝跟前说得上话的,二嫂她爹是一个,可人家在南京,顶多递折子到北京城来,这就要过手通政使司,政敌不就也知道了?万一压折子怎么办?所以行不通。公爹也没机会单独面圣,一样不行。你要是信得过我姜家,姜旼最近倒是偶尔被皇帝宣召,问一问学习成效。不如让他揣折子去,私下跟皇帝求个罚银赎命的恩旨。你觉得呢?”
程秀点头:“我当然信得过姜家,就按你说的办。”
商量完,姜令君实在不想去见程枝,于是叫程秀去跟他大姐交涉。
她姜家只能帮到这了。
目送丈夫离开院子,姜令君去厢房看了看,发现女儿已经醒来,就给女儿穿好衣裳抱到院子里玩。
院子里养了很多花花草草,游廊门梁上还挂了个鸟笼养鹦鹉,这鹦鹉能翻跟头,衔花枝,说得最顺溜的话是:“书我读过很多,黄金屋我却不觉得~”
花鸟都是程秀打理的,所以鹦鹉说的其实是程秀心里话?
头一回听到时,姜令君忍俊不禁。她觉得程秀可能真的没有读书的天赋,他从小被送去学府,到现在也仅仅只是考中秀才,没有再更进一步。养花养鸟才是他的乐趣。
其实科考绝非易事,多少学子一生都考不中举人,像姜父和姜旼那样二三十岁就考中进士的,实属天之骄子。而且他们能考中,也跟他们醉心学术,喜爱诗画脱不开关系。
把爱好跟职业结合的,萧家人也算一个。她记得萧家花园里有个校场,还有点将台,当初萧意最喜欢在校场舞刀弄棒,还经常立草靶子射箭,十八种兵器全都要耍一遭。萧父和萧惕也一样。
如今回过头想想,天天舞刀弄棒并非是因为萧家人身为武将必须勤于练习,纯粹是他们自己喜欢,乐在其中。而且打造、保养兵器都很费银子,那时姜令君看着府里每年在兵器上的开销,次次都很肉疼。
今天艳阳高照,日头晒,姜令君抱着月牙儿到院子里橘子树下乘凉,明秋躲在屋里做针线活,在外头针线会被阳光晒褪色。
月牙儿很喜欢她爹在院子里侍弄的花鸟,此刻坐在姜令君怀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鸟笼里的鹦鹉绕着横杆翻跟头。她娘捧着甜瓜喂她吃,她理都不理。
过了大半个时辰,姜令君听见外头有人过来,转回头一看,好一大帮人!程家父母和程秀领头,朱家父母由程枝搀扶着,程家二爷二奶奶垫后,后面还跟着丫头婆子们,十几二十个人涌到小院子里来。
她放下月牙儿,牵着女儿起身去迎,刚走到近前,朱老太君拄着拐杖,快走两步抓住她胳膊,作势就要跪在她面前。
她怎么敢受朱老太君一跪,硬是抬起了老人家,差点没把自己坠倒。“这是干什么?”她错愕地问。
程秀反应过来,赶紧走来扶住朱老太君,以防老人家又做出惊人之举。
两边走进屋内,落座上茶,然后互通款曲,姜令君这才明白,朱家人同意罚银赎罪,可近日四处砸钱求情,家底已经掏空了,再也拿不出钱来。于是希望三家共同分担,朱家出四万两,程家、姜家各出三万两,凑十万两呈给皇帝。
姜家跟朱家的关系,是亲戚的亲戚,远得很,朱家心知肚明,所以才行大礼求姜令君。朱老太君哭得悲痛:“侄媳妇啊,你怎能忍心看老身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三万两是我朱家向你借的,来日一定还你,成不成?”
姜令君心情沉重。姜家一年的收入顶多才一万两,开销就要花去一大半,前些年姜父办丧事、她嫁人、姜旼娶媳妇,三件大事几乎花光了积蓄,好不容易这五年攒了点银子,马上姜旼要去辽东驻守,虽然朝廷会安排衙署,可想要路上走得顺畅,在辽东住得舒服,都得自个掏钱贴补。
一口气借出去三万两,姜家就穷空了。除非,用萧家的钱……可那只是暂存在她手里的。她答应过萧惕,绝不动用。难道要食言?
当日姜令君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说要跟家里商量。不料隔日,姜旼来看望她,顺便带来一个消息——朱家昨天求到姜府去,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已经答应借给朱家三万两。今儿早上把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装了三箱,送到朱家去了。
她没想到家里动作如此迅速,问:“你明知道家里的积蓄是留给你去辽东用的,你怎么不拦着娘?”
姜旼天真地说:“我又不是立马就出发去辽东,说不定等我动身的时候,朱家已经把钱还回来了呢。”
她摇摇头:“你想得真美。”
“我又犯糊涂了?”姜旼说朱家立了借据,不至于不还钱,还把借据拿给她看,被她推开了。
三万两变成一张白纸,让人看了心塞。她告诉他:“你做好准备,这三万两可能要不回来了。朱大姐夫出狱后,肯定再也做不了官,只能带着全家老小回乡种地。种地要种多少年,才能还清三万两?更别说还有程家的三万两要还。”
姜旼本就隐隐担忧这钱收不回来,特地来问二姐,得知果然收不回来。事已注定,他反而看开了,说:“算了,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回去跟娘和芷儿透个底,她们都是礼佛的人,肯定也不在意。”
姜令君惊讶地看向他:“你们倒是心大。”她并非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只是家里本就不阔绰,哪还有余钱借给别人。没想到家里人一个比一个大手大脚。
送走姜旼,姜令君心想,银子已经借出去了,她就当送人情,朱家的事再也不要来找她了。她告诉明秋,待会要是再有人来烦她,都挡出去。
吩咐完,她坐在正屋念《金刚经》静静心。程秀在西侧间,没读书,抱着闺女逗鹦鹉。
明秋听了姜令君的吩咐,搬把木椅坐到院门口,方便拦人。半晌,明秋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恍惚中看见对面有人来,猛地惊醒,睁眼一看原来是程二奶奶。
她起身道:“我们三奶奶在打坐,不见人。”
程二奶奶停步,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这是害了她。”
明秋没明白,她帮主子拦人不见客,怎么就变成害她了?难道会让主子落个刻薄的名声?她正在思考,程二奶奶从她身旁一晃就进院里去了。
……所以自己这是被忽悠了吧?她反应过来,赶紧转身追进去。
正屋门前,程二奶奶看见姜令君果真拿着一本佛经在看,她提裙跨过门槛,道:“三弟媳妇,我来都来了,你总不能赶我走吧?”
姜令君放下佛经抬头,看见追进来的明秋无措地乍着手。她暗叹一声,道:“二嫂请坐。明秋上茶。”
程二奶奶是真的有事才来找姜令君的。她说程枝大清早去她那里讨银子,因为程府由她管家。可公库里根本没多少银子,哪里拿得出三万两?程太太手里倒是有钱,她每年都有铺子收入,那些收入不走公账。可她跟大姐刚才去太太那讨钱,却碰了钉子。
这都是因为大姐和二爷不是太太生的,太太压根撂手不管,她跟大姐在太太那里都没情面。可三弟媳妇你不一样,三弟是太太亲生的,太太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去太太跟前求,太太肯定给。
姜令君听出程二奶奶是在挖坑给她跳,道:“太太那是嫁妆,当然不走公账。二嫂你也有嫁妆,怎么不见拿出来借给大姐?”
程二奶奶撇嘴:“太太嫁到程家三十来年了,还把着嫁妆干什么?至于我,我还这么年轻,谁知道将来怎么样。万一跟你似的死了丈夫,我这些嫁妆还要带回娘家去哩。”这句话是在刺姜令君。
“好没意思。”姜令君拂袖:“二嫂,你非要夹枪带棒,也别在我院子里耍。”
妯娌二人对峙坐着,谁都没好气。
程二奶奶自知挑衅的是自己,先低头服软,打破沉默:“唉,说起来都怪朱大姐夫没用,废物点心就不该当官,官不好好当,偏偏要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地娶进家里。这下好了,下大狱了吧。”
她喝口茶润喉,继续道:“咱们不说嫁妆的事了,谁的嫁妆都不动,这总行了吧?三弟媳妇,八年前萧府抄家的时候,抄的不是个空府么,听说家产都送到你姜家去了。那笔钱呢?你暂且拿出来应急成不成?”
姜令君秀眉微蹙:“这话你听谁说的?”
程二奶奶耸肩道:“大家都这么说。”
姜令君摇头:“没有的事。”
程二奶奶凑近小声说:“现在就咱们俩,你还不说实话?”
姜令君坚决装傻:“二嫂,你怎么能把子虚乌有的事说得这么信誓旦旦?”
闻言,程二奶奶“哼”一声,向后靠回椅背:“行,你跟我装蒜是吧。反正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公库里没钱,拿不出三万两!”
姜令君端盏喝茶:“那就让朱大姐夫死了算了。”
程二奶奶气得胸口疼,指着她道:“你心真硬啊!”
都说“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比撂挑子,谁不会呢。
姜令君看到对方吃瘪就高兴了,气死你,叫你不安好心。她嫁过来五年,已经看透了程家的女眷们,太太如今万事不管,大姐程枝只会拖后腿,程二奶奶是个厉害人物,但太精明,总想占人便宜。
她夹在这堆人里头,太难熬了。
姜家也是,姜母一心礼佛不管事,管家的是赵芷,可赵芷心大,什么都不计较。要是程二奶奶和赵芷两人能中和一下就好了。她美美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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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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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姜家是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