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色像一张没晾干的底片，街道的湿气还没褪去。
宋筠七点半到民宿，阮可已经在大堂等她，背着包，手里攥着那份“对等承诺书”，签名处填了字。
“想好了？”宋筠接过纸，扫了一眼签名。字迹干净、笔画重，像是把一件事压下去的决心。
“想好了。”阮可的声音比前几天沉，“我不想回家，但我也不想一直被当失踪人口找。”
宋筠把合同夹进文件袋，“那就今天开始，执行方案。”
——
第一步，是隐匿行踪的同时留下合法可追踪点。
她开车带阮可去了一个叫“沂河青少年临时庇护中心”的地方——外表是咖啡馆，二楼有几个隔间，登记是“社会化心理咨询”。这里的负责人欠宋筠一个人情。
进门时，柜台的男人正擦着咖啡机，看到宋筠挑了下眉，“今天送货上门啊？”
“寄存一件资产。”宋筠直接说，把阮可推到他面前，“登记成志愿学员，身份证信息正常录，但联系方式挂你这边的固话。”
“明白。”男人没多问，只递了张表。
阮可签完字，得到一张志愿者胸牌。表面上，她在这里参与公益项目；实际上，所有外部联系都会经过这里的过滤。
宋筠交代男人：“每天拍一张活动照发到指定邮箱，留档。照片要看不出具体位置。”
做完这一切，宋筠才回到车上。
——
第二步，是处理跟踪源头。
十点半，宋筠把车停在东二环仁泰保全外包点附近。那辆白面包车不在，院子里只停着几辆贴着仁泰标识的皮卡。
她走进旁边的快印店，假装翻宣传册，实则透过玻璃盯着保全公司大门。半小时后，那个疤脸男人从里头出来，换了便装，手里提着一个公文袋。
宋筠收起视线，掏出手机给魏珩发定位：【目标出现，疤脸，便装。你们要的话，现在派人。】
很快，魏珩回：【收到，十五分钟内有人接手。】
她没打算亲自跟——她的工作是找线，不是当尾巴。
疤脸走远后，宋筠从包里摸出一张U盘，递给在快印店里等的短发女人。女人是她的外围情报员之一，代号“安秋”，专做数据清洗。
“这批身份证复印件，帮我跑一次灰链分析。重点查押证用途。”
“明白。”安秋接过，低声补了一句，“你小心，向禾在找你更多的‘黑料’。”
宋筠笑了笑，“让他找，找得越急越说明他手上有东西怕被对上。”
——
第三步，是借舆论反噪。
下午两点，媒体朋友发来链接——最新一篇长文标题是《当调查所开出明码标价》。
文中详细写了“等价追踪”的规则，还穿插了七楼工作室取证的细节，把未成年押证链条点了出来。评论区风向开始反转，很多人留言：“比起假好心，这种直接要价的反而安全。”
宋筠看了几条，把链接转给魏珩：【你的案子如果需要媒体舆论助力，现在是窗口期。】
魏珩：【等我们内部确认人证物链闭合，再决定动不动媒体。】
她关掉对话框，把注意力转回阮可那边——今天晚上，她要安排阮可和阮青做一次“有限度接触”，当面划清规则。
——
傍晚六点，见面地点在一家灯光昏黄的面馆。
阮青早到了，手里拎着一个纸袋，见到女儿先是愣住，然后泪意涌上来，“可可——”
阮可握了握拳，没扑过去，而是坐下，“妈，我们说好，先听完规则。”
宋筠坐在她旁边，摊开一份打印好的《有限度联系承诺书》，平静开口：“阮女士，您的女儿在合法安全地点生活，每天有人监督、留档。您可以通过固定电话联系她，每周一次，每次不超过十五分钟，不得索取具体住址。”
阮青皱眉，“为什么要这样？她是我女儿！”
“因为她是成年人口中的‘失踪’状态，同时又是潜在的证人。”宋筠的语气像在读调查报告，“如果她暴露位置，她的证据链可能被干扰，您也会因此卷入麻烦。”
“我不怕麻烦！”
“她怕。”宋筠截住话，“而且，这不是协商，是选择题：要么按这个规则继续联系，要么完全中断联系，直到案子结束。”
面馆外的霓虹灯在窗玻璃上闪，光影切成一条条，落在三人的桌面。阮青的手在桌下颤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笔，在承诺书上签了字。
“妈，我会打电话的。”阮可的声音低，却稳。
阮青用力点头，把纸袋推过去，“这是你爱吃的饼干。”
——
九点，宋筠送阮可回庇护中心。
回程路上，手机响了，是安秋的消息：【押证链查到了，复印件部分流向一家虚拟卡公司，法人名下有三家壳公司，账房是‘初旭’。】
初旭——和魏珩案里的中间环一致。
宋筠把这一结果记进心里，同时给魏珩发：【证据链补全：押证—虚拟卡—初旭—仁泰。你们要全封还是截流，自己决定。】
魏珩：【你帮我们锁住初旭的位置，我们愿意加到50%。】
宋筠：【三天内给你坐标。】
挂断电话，她靠在座椅上，指尖轻敲方向盘。账目越来越清晰：
?地下工作室 →押证链 →虚拟卡 →初旭 →仁泰保全
?魏珩案的异常转账，很可能走这条通道。
而向禾，还在舆论里搅动水花。
宋筠想了想，拨了媒体朋友的电话：“给你个爆点——向禾和仁泰曾合作过一次‘找人’，对象是一个失踪的临时模特。”
对方沉默两秒，笑了：“懂了，这下有得写。”
夜色更深时，她回到办公室，把阮可的照片和旧模特卡放在同一页。灯光下，两行字重叠在一起——不喜欢被安排。
她用笔在旁边写下四个字：有限度消失。
这既是规则，也是承诺。规则让人存活，承诺让规则有人情。
桌上的座机忽然响了一声，短促而尖。
她接起，听筒里传来一声压得极低的男声：“宋所长，有人开了你的定位悬赏，十万起步。匿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