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朗的眼中存在两个世界。
即便,他在两千年前和鸿钧也来过此地,也没露出马脚。他的法力尚不在弱势。
但是,他和从前,却判若两人。
深恩负尽。
他最初只是想教训一下周家,让他们也尝尝家破人忘,家财散尽的滋味,让他们去乞讨,让他们过最底层人过的日子。
到后来,甚至明柳,他也想报复。
为什么不等他?为什么要嫁给那么样的人?不说人丁稀薄的赵家,明家几百口人都折在周家手里,她怎么会想到要嫁给那么个深渊里头去。她该报仇啊!
他躲在暗处,日日夜夜的盯着他们。
他想找出明柳的抗拒,她的恨意,哪怕一丝一点,他也会不那么的恨意深重。
可是没有,那个明大小姐,没有一点怨恨,她甚至跟周家那个小畜生周心有了孩子。
看起来,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琴瑟和鸣,当真好不般配。
他躲在暗处,像一个畸形的充满了嫉妒的丑角。他心底疯狂滋生恨意,不甘,像烈火一般几乎烧透了他的胸膛。
什么文人骨子里头的清高,孤傲,善存良知,他丢的一干二净。他冲上前去,像个疯子一样,一把拧断了周心的脖子,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然后抢走明柳,把她扔到了河里,淹死了她,一尸两命。
从那时候起,他变得冷血无常,阴晴不定,好长一段时间,在杀戮中被扼制的差点抬不起来头。
若不是,误打误撞被仙乐封到了地下,封存至两千年,他也早已经活不成。
到了今天,两千年后,命运的齿轮又开始呼呼作响,当年涉及的每个人串联着接连生变故,就好像两千年的沧海桑田,其实什么也不是。
沈约:“那个明柳不在这里。”
柴道煌一愣,思索后,道:“被赵朗杀了,扔进江里头了。不在也很正常吧。”
沈约看了看远处闭目而息的赵朗,道:“那他没有必要再圈禁这帮人。”
柴道煌也一愣,似乎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只好也看了看不远处的当事人。
赵朗却动都不动,甚至微微打着鼾。看来是一点都不配合了。
柴道煌:“……”他为难的看了看沈约。
后者道:“因为明柳早就死了,你很想见她一面,对吗?”
柴道煌“啊”了一声。
沈约看着赵朗,呼吸有明显的一窒,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心下了然,继续攻坚道:“如若她死于你手也罢,可她偏偏红颜薄命,早早去世。而且她还死在了你前头,他费劲千辛万苦回到这里不就是想见她一面吗?
她即便是嫁人了,周心明面上君子如风,也是真心爱慕明柳,以你当时所谓的文人风骨,遗世独立的迂腐做派,你根本不会想要报复,你甚至会祝福她,然后欣然赴死!
可是你没有,你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看起来一切都很合理。你说看到他们太开心,而你不如意,所以,愤起怨恨。这么容易生恨,你又怎么会安安心心待在明府数十年,然后还能被周心成功骗取你的功名?
说白了,你就是墨守成规,你在明柳面前做不到改变自己,成为穷凶极恶之徒,你守着明柳那留存过来的一心善良。
但是,明柳死了,那个教会你从善守行的人也死了。再没有什么,能够限制你了,可是,你也没有人会爱护你了。你从地府而出,自然也知道如何从地府找人。找一个魂魄,对你来说,几乎唾手可得,再简单不过的事。可是,你找不到,明柳没有魂魄了。
没有魂魄,意味着灰飞烟灭,那个人就再也不存在了。
你弄这么一出,说白了,报的是两家仇对吗?耗费法力,守的也就是那一个人,我说的对吗?”
赵朗缓缓睁开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沈约,沉默着。
柴道煌看了看赵朗反应,几乎确信了沈约的说辞。他一脸震惊:“……掌司,您怎么会……”
知道的这么清楚?
沈约“哦”了一声:“之前在地府等人等的无聊,地府的手册,几乎看完了。过目不忘。清风浦上,叫明柳的没发现有转世。大胆猜测了一下。”
柴道煌:“……”
说的这么简单的吗?
还有,说话怎么越来越有谢灵运的味道。什么东西张嘴就来,说的跟真的一样,最后告诉别人全都是猜的!全都是大胆猜测!!
沈约看着赵朗,几乎是命令道:“我不管你是散尽法力也好,怎么样都成,这些魂魄,把它们散了,明柳,我让她见你一面。”
赵朗本来还不为所动,听到最后一句蓦的像是有了一些生气,他眼中满是冷冰冰的不屑,出口却有些情绪深重,隐隐中带着期盼,道:“你有什么办法?”
沈约喝道:“那你是想守着这么一帮人不人鬼不鬼,只能活在虚存的记忆里,对着某个越来越不清晰,甚至模糊的影子,怀念,还是愿意见上一面。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赵朗大概过了很久,才道:“……我需要时间想想。”
柴道煌简直想打他一顿,这么大好的机会,竟然还要想一想。沈约却抬手打断了他,道:“好!你有一天的时间。明天天亮之前,你不主动散了幻境,我就自己动手解决了。”
柴道煌没想到沈约这么好讲话,甚至对他话语中的杀意,都完全忽视了。
反观,赵朗,越发觉得他的行径,吊儿郎当不着四六。
再看回沈约时,越发觉得根正苗红,眼中欣赏满的快要溢出来。
赵朗:“你把结界打开,我要去处理一个东西。”
沈约指尖轻动,结界立即便被破开一隅。赵朗杀气腾腾的飞身出去。
柴道煌:“呃……他干嘛?”
沈约:“做好决定了吧。”
赵朗在长街上走着,天光大亮,却万籁俱寂。
三千鬼魂被锁在财神庙,这长街荡荡,就更显得空无人烟。周遭风云变幻。
他信步穿市,每每走出一步,长街变化,有的细微,有的大改,有风景如画,四季更迭,有人之**,忽作老矣,犹如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隔空之世,一切瞬息万变着。
人影憧憧,如假如真。他穿流其中,不急不缓的走到一所府宅面前。
朱门林立,白日锁门。无有牌匾,仿若无人居住。
赵朗阴如地狱修罗,浑身散发着森然杀意,他眸中血光闪现,嘴唇咬的鲜血淋漓,他狠狠啐出一口恶浊,才勉强将心中怒火,退去一些。
这里,他很久不曾来了。
他也以为他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他抬手起势,指缝中夹着数颗铜钱。他捏紧拳头,让铜钱在他手中承下怒气,而后猛的攻向那大门紧闭。
“唰唰唰”,铜钱锋如白刃,道道攻势凌厉,期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朱门“轰”的一声,在劲势之下,碎裂开来。
不等尘飞消散,赵朗负手又信步而入,姿态傲然。
“出来吧,周心。
你的死期到了。”赵朗沉声道。
鬼影乍现,吱哇乱叫,厉声骇道,叫的十分凄惨,又好像满载着讽刺,嘲弄。悲嚎着,怒吼着,大笑着,那鬼音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让人觉得分外鼓臊,脚底生寒意。鬼影崇崇堆积在院中,笼罩在上空,叫的越发凄厉。
那鬼音叠叠,甚至分不出男女,却更显可怖:“赵朗!”
赵朗仍旧是一副闲庭信步,眉间慵懒又随意,指尖轻动,铜钱斜飞而去,空中虚影躲闪不及被一击即中,鬼影惨叫一声,万影归一,一道白影惨然落下。
赵朗上前一步,俯看着地上的白影。又轻又不失压迫的说道:“赵某在这,你还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
白影在地上,半趴半蜷缩着,还在微微发着抖,半晌,恍然大笑一声,死不悔改道:“赵朗,你只手遮天,伤天害理,天理难容!天道昭昭,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赵朗连眼神都不曾转动一分,眉眼含笑,却比之冷意更深,道:“这句话,赵某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你。另外,你不配!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番话?!
一届贪官,只手遮天!
我赵家四口,明家一百二十七口,皆因尔手,命丧黄泉!
你!有什么资格,宣判别人的命运!”
白影一愣,怆然笑道:“你是不是恨错了,那是我父亲……”
赵朗喝道:“你闭嘴!”
“你难道没有罪责吗?需要我一一赘述吗?
你,配吗?你连被问责的资格都没有,你,死不足惜!”
白影瞪大眼睛,眼中不甘之色更显,他怒道:“只要结果成功了,谋取的过程只会被世人歌颂。
我只是没成功罢了,凭什么要我认错!
我没错!”
“啪——”
赵朗黑袍轻动,掀起轩然大波,巨大的震荡,横扫白影,将他的叫嚣,尽数又打回他的喉咙里。白影躺在地上,散发向两边分开,一双眼睛遍布惊惧,和一点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周心想咳嗽,但是他咳不出来。他不是人了,是苟延一息躲在这个宅子里的跳梁小丑,是不见天日三千年的鬼魂。
他抬头望着天空,好像怎么也不能把那日光看进一般,即便泪光满布,他也不忍挪动半分
他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耀眼且温暖的日光,喃喃道:“三千年,三千年了,原来我还活着。”
赵朗无情道:“你已经死了。”
周心笑的凄然:“死了,我为什么还在这?”
赵朗哼声道:“你在赎罪!”
周心低头笑了一声,重复道:“赎罪?”
而后,微微偏头,与赵朗对视:“……你是不是想从我的记忆里看到明柳?哈哈哈哈,可是,你又害怕看到明柳死去的那一刻,对吗?所以……”
赵朗又猛一摔袖,将周心猛的荡出数丈,似乎是气急,他捂着心口,大喘着粗气,怒吼道:“闭嘴!我不准你提她的名字!你不配!”
周心连血都吐不出,也感受不到骨骼震荡,他只是觉得很累,身体越发轻飘飘的,似乎马上就要随风飘逝。在日光下明灭,他就要解脱了。
他固执的把那句话说完:“所以!把我囚禁在昔日的明府!这个你曾生活数年,到最后却连踏都不敢踏进来的地方!你在害怕什么?明柳已经死了!那个小贱人……”
又是“唰”一声,赵朗黑袍翻飞,五指如钩,虚抓周心上方,白光如注,倾泻法力供给那人,让那人能感知切肤之痛,再猛的踹了好几脚,他眸中怒火旺盛,把人踹的半死不活。
……就淦,存稿发出去了,害得我临时想方设法瞎编,眼睛都快盯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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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失踪的财神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