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运瞳孔放大,满目骇然。好一会才道:“三途川?”
赵朗琢磨着他的反应。
“怎么?自己说的自己都不敢信?我告诉你,你说是对的。这里就是几千年前的三途川,但是那时候这里不叫三途川。三途川是地川,不流于表面,但是这里和天上,还有三途川是一气同流的。只是不同地处,不同表现罢了。而两千年因为你的姘头,一条大碑洞穿了地表这条,因而连带了起来,把这里在现实中也“同流合污”成了地川,再不见天日。”
赵朗说的拗口,也不知道那人听明白了没,连个声都没吱,跟丢了三魂七魄一样。
魂不守舍的谢灵运自动忽略了那个姘头,只是在赵朗的喋喋不休中愣愣的将地上那把剑又拾了回来,然后默默的握在手里,愣愣的看着。就好像只是单纯的在发呆。
只是个非常寻常的动作,几乎不起眼。
赵朗也确实看都没看。
反倒是谢灵运,抱着剑,凝神静气,试着在心里冲着剑狂吼道:你干什么给我下了什么**药,我为什么能听到你说话?
剑身铮铮得发出一声嗡鸣,似乎有人回应一般。
分明好端端在财神庙里他再三确认没跟过来并且只是单方面给他留了个单向通讯的破纸团子的沈约。那凉的像雪一样的声音,在谢灵运的识海里乍然却又不突然的响了起来。
沈约:你送我一张纸,我送你一把剑,正经买卖。
谢灵运:……
他怎么有种被坑大了的感觉。
沈约:……没坑你。
谢灵运听着,乐了。
这人还生气了,他说什么了,就气着了。
沈约:……没气。
谢灵运:哟!还犟嘴!
沈约:没犟!
谢灵运:……驴脾气!别说话!
沈约那头估计还想反驳,被谢灵运一马当先地喝断了,吃了个瘪。谢灵运差点没乐开花。还好,忍住了,怕就怕,他心里偷着乐,那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他岂不是一点**都没有?
谢灵运又是一怔,那他心里刚刚想了这么多,那人有没有听见的?沈约这会倒是装死装的勤快,没有回答他什么。
谢灵运收了心思,一回头,就和赵朗黑着一张脸,来个两指之隔的大眼瞪小眼。
他手一滑,差点没抱着剑给自己脖子都抹了,哪家做神仙的自己拿把剑都能把自己抹脖子,当场血溅三尺。不说贻笑四方,他自己都要捂着脖子笑三天。
他拍拍胸脯,呵斥道:“你干什么?你要吓死谁?”
赵朗却不以为意,既没有吓到人的得逞,也没有言语上的沾沾自喜,他冷漠的吐槽道:“我以为你抱着把破剑,睹物思人呢?没想到你纯思春。”
这两个又有什么区别吗?
谢灵运恨不得捶胸顿足,拍着桌子,拷问上苍。
为什么他身边的人,说话永远都那么的没头没尾,没逻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简直毫无章法,乱说一气。就这,还能往往说到他的痛点,马脚上,不公平!不公平!
剑身铮铮动了一下,谢灵运立马摸了摸剑刃,安慰道:“哦,哦,不是说你,不是说你,你是把好剑,绝世名品剑!不破,不破,好的很。”
赵朗:“……”
“你给它施法了?还是你不做人了?”
谢灵运白了他一眼:“不跟你啰嗦了,我要出去了。”
赵朗道:“你出去做什么?给外头那个人不人鬼不鬼送去当点心?”
外面仍然像是在敲锣打鼓一般不停歇,仿佛就是要闹到他谢灵运送上门去。
他果然猜的没错,那些人不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沈约面前,只敢在谢灵运跟前耍威风。
应该有什么目的,而且要背着沈约。谢灵运想着想着,刚爬起来一半,又坐了回去。
他转过头,看着赵朗,用手指了指外头,问赵朗:“那个……你了解多少?”
赵朗看着他,顿了一下,然后“唔”了一声,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然后不等谢灵运说什么,就劝他放弃,他一只手摇了摇,道:“打不过的,我试过了,我差点没被他弄死。”
谢灵运却捏住他摇晃的起劲的手,定住它,然后道:“你打不过,难道别人就不行吗?”
赵朗一怔,看着谢灵运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些别的影子。可是,他看了又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抽回手,道:“你若是鸿钧,打那么个鬼头,确实易如反掌,但是,”他又看回谢灵运,谢灵运心头咯噔了一下,他似乎完全知道赵朗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几乎毫不意外。赵朗道:“你不是鸿钧啊,鸿钧已经没了。你是谢灵运。从凡间苟上仙庭的神官谢灵运!是从此以后名讳榜上多了的一个神职,虽然是以你开始,但是那个不重要了。你不是鸿钧,而你只是法力微弱的谢灵运,怎么打?”
剑身又铮铮动了一下,但是这次谢灵运只是按在剑身上,剑刃锋利,轻易便抓出一道泱泱血口。那剑身忽然就不动了,似乎也嗅到了血腥味。
谢灵运鬼使神差的掐断了和剑的联系,只割裂了一些神识顺着天书送到了财神庙那端。
赵朗却不为所动,冷冷的看着那血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流着,滴落在地,几乎清晰可闻。谢灵运没什么异样。
赵朗:“血,鸿钧从不流血。”
谢灵运沉寂了一会,道:“会流血也不代表就一定会死,既然不会死,那么我就暂且认为我有一战的实力。我相信,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打不败的。”
赵朗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没头没尾的问道:“你来前看到崔珏了吗?”
谢灵运一愣,然后摇头:“没有。”
他没好意思说,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他去哪里了?”
赵朗:“应该被连累了,我发现这里的结界有损就连夜赶回来了。我在崔珏身上放了一抹神识,我能感觉到他就在终南山,但是在哪我不知道。”
谢灵运:“他也在?”
赵朗点头:“恐怕是这边的结界影响到了外头。”
谢灵运却摇头:“我见未然,我看那个小朋友,满身福泽,又岂是小小结界区区动荡能够干扰的。”
赵朗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中带着谴责,看着谢灵运,道:“本来是小的,后来来了个天外来物,我勉强能压制住。再后来,来了一群不知所谓的一把火烧了我的护身符,我压制不住了。”
谢灵运:“……”
他很想找补一下:“那还不是你把那三千亡魂压在财神庙底下,我想放出来,然后拉长线钓大鱼,谁知道,竟然会有人拿自己的命脉去压制邪物。你怎么不说,是你失策呢?”谢灵运反将一军。
赵朗嗤笑一声,道:“你之前作戏作的可真假,是鱼都跑了。外面那条傻鱼若非确实能力通天,我都觉得它脑子都是水,能相信你这么个演技拙劣的骗子。”
谢灵运:“哪儿拙劣,真的不能再真了,我都下手砍自己了……”
赵朗反问道:“明明好好说话就能配合好的事情,你闹出来那么大动静,到底是你把人招出来,还是你早已经落入别人的陷阱里,你真的弄清楚了吗?”
谢灵运哑口无言。
他想过,但是沈约那边不好弄,那小子不是好好说话就能放他走的人。但是,最后。谢灵运想了想,好像确实说了些什么,才让沈约放他走了的。他说了什么来着?
财神庙。
柴道煌心里面忍了很久,差点忍无可忍,但是一转过头面对那么张“凶神恶煞”的脸,心下还是忍住了。
只问道:“……掌司可是有什么见解?我看掌司一直
他没好意思说,那人一直“嗯嗯哦哦”的像个神经病。
沈约先是侧首“哦”了一声,然后柴道煌顺着视线看到了他的肩膀上,有一团纸正上下蹦哒着,看起来好像张牙舞爪,正欢欣鼓舞的冲他打招呼。
柴道煌:“……”
“这是……谢仙君!?”
沈约言简意赅:“嗯。”
柴道惶沉默一会,随机一脸惊悚道:“他他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刚刚跑没影了吗?
沈约:“他在。”
“……二位真的是琴瑟和鸣,情深意重!”柴道煌连连哦了好几声,表示赞叹。
沈约微微侧首,淡淡的道:“说赵公明吧,时辰不早了。”
柴道煌揉了揉眼睛,他真的是老眼昏花了,他怎么会从沈约那么一张没有表情没有温度冷冰冰的脸上看到一丝毫好比邀功讨赏的感觉呢?怎么可能呢?
赵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猛拍谢灵运的肩膀,大声道:“诶!诶!姓谢的!”又疯狂晃着他的肩膀,摇的是地动山摇。
谢灵运才反应过来:“……干什么?”
赵朗:“……”
“你还生起气了,你动不动不合时宜不分时间地点的思春,这个坏毛病可要不得啊,趁早戒了!赵哥都是为了你好。”赵朗一脸讳莫如深的拍着谢灵运的肩膀道。
谢灵运皱眉:“哪儿思春了?”
赵朗:“你就说你是不是在想仙乐?”
谢灵运:“……”
好像没错又好像不太对,他是分神在听财神庙里头的人在说话。
赵朗啧啧道:“看吧,看吧,男大不中留咯。”
谢灵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建议别张嘴。”
然后,他拎着剑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屁股就打算开门走人。
赵朗拦住他:“怎么个事?真去送死?你死了我怎么跟你姘头交代?”
谢灵运白了他一眼:“我姘头?”
赵朗“嗯啊”一脸理所当然。
谢灵运道:“估计人家走到你面前,你都不认识人家,你还是好好留在这里,把你的眼睛治治好。免得人都到你跟前了,你还不认识。”说罢,他回头,正准备开门。
赵朗道:“我知道啊。”
谢灵运手下用劲。
赵朗道:“我真的知道!我刚刚不还说,你跟他睡一起吗?那都是我安排的!”赵朗洋洋得意的在后头叫着。
谢灵运:“……记性不好了。”
说罢,门从他手中,打开,然后将拥过来的赵朗啪的一声,关在门外,用沈约给的法力使了个小法术。
里头,霎那间悄无声息,不闻人气。
狂风肆虐过后的小镇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街道上尽是残骸。
似乎是察觉到谢灵运的气息后,作乱的风云变故,陡然消失,周遭静谧的仿若刚刚的混乱几乎不存。
他拖着剑,在地上划出一道狰狞的剑痕,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听到有人从身后走来,一步一步的,踩的极轻,却又重于一切,嘎吱嘎吱的,叫人不容忽视。
谢灵运回头望去,那人身量纤长,穿着一身圆领白袍,袖口用黑带收的很紧,领口上一圈编金花纹,黑腰带束的气质无双,手上戴着手镯连着戒指一体串连,在手背上,呈覆盖状勾连起颗颗饱满圆润的紫宝石,轻晃折扇,在天已蒙亮之下,莹莹生光。
那人衣袂翩翩,一手负立,整个人隐在虚渺的白光中,看不清面貌。
谢灵运不屑,怎么什么人都爱拿把扇子出场走逼格路线的吗?烂俗啊烂大街了啊过时了啊喂!!!
那人又向前走了两步,露出一张令人好生亲近的面庞,浅浅噙着笑,额头往脑后系了几根糅合在一块的褐色马皮线,尾尾垂在长发中下,几根翎羽在发间若隐若现。
明明大家都是一张脸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有的人就长相嶙峋,有的人就长得鬼斧神工,还有的人长着一张五官挑出来不足为奇,但是揉杂在一起,却又说不出的容貌昳丽。
而眼前那人,容貌说不上是哪一种,只能让人觉得,好看,是一张芝兰玉树的贵气脸。
谢灵运却眉头一皱,话语中是藏不住的惊诧:“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