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街白天是闹市,晚上是夜市。
八点半，街市一片热闹繁华，大街小巷都充斥着烟火气。
空气中迷漫着食物香精混合油炸类食品的味道，路边的老破电线杆贴满了小广告，不平整的路时不时出现一个坑。
殷玖往街边居民楼走去，衬衫的第三颗纽扣松开，露出锁骨处一道淡色疤痕。
他停在十字路口的台阶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上班，足够抽一支烟。先给林涛发了消息等了会对方没回复。他收了手机往巷子里走，穿过几栋年久失修没开业的店铺，最终停到岁月小屋门口。
门没开，老板不回消息。
殷玖站在门口透过玻璃朝里看眼，隐隐约约闪过一丝银白色的影子，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老板林涛依旧没回消息。
路旁有一条浅河还有一棵树，蚊虫很多，光线又不好，殷玖只穿了一件衬衫，几分钟被咬了一身包。他打开相机拍了张满是包的手臂发了条朋友圈，配字：“战损报告QAQ”下面很快涌入很多条评论：
课代表：老大听说你被苏大提前录取了!恭喜恭喜^
Y回复课代表:等你。
芮夏:满身包的命苦小天王~QAQ
Y回复芮夏：?
芮夏:小天王最近在哪儿发财呢[憨笑/.大姆指］
Y回复芮夏:地球村[帅气]
老和回复芮夏:芮夏同学请认真上晚自习[微笑］手机一会交到办公室来…
突然，他觉得身后一凉，门咔哒一声开了。殷玖蹲在地上微仰头，和来人对上视线。
男生一头半长不短的银白色头发被随意地扎在脑后，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系的卫衣,他像刚抬完重物，还微喘着气，干净立体的脸上漫出些许汗，脸泛起淡红，微微张开的唇瓣让殷玖一眼就看到了他舌头上的舌钉。
殷玖站起身，鼻尖擦过对方卫衣上的金属拉链，银白发男生逆光站着，原本就立体的五官愈加深邃。
“你是那个白毛哥？”
“是昨天林涛招的员工？”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空气骤然安静。
“……什么?”岑千上下量他，觉得有些眼熟，片刻后他反应过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露出两个小梨涡：“哦，你是那个小学弟。”
“啊...”殷玖有些尴尬的点头。
“先进来吧。岑千拉开门，顺手把门上的上班翻了个面写着下班。
殷玖走进去，店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木质柜台上放着一颗心脏形态的玻璃制品，似乎是灯。他彼时还头脑空白愣在原地，岑千在他面前挥挥手：“看什么呢？小学弟？”
“没有。”殷玖摇头。
岑千看着他笑了一下，伸出手:“我叫岑千,山今岑。”
殷玖握住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触感微凉：…殷玖，王久玖？”
岑千脸上的笑意更深,桃花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你怎么这么好玩？”
殷玖才反应过来自己口不则言说了什么，觉得有些尴尬了。
好在岑千也没想继续逗他，抬了抬上巴示意殷玖跟上，转身往楼上走，边走边说：“后天开业，今天就要把货品都布置好。”
“要搬的东西有些重，我一个人可搞不定，”他回头瞥了眼殷玖的手臂，“幸好你来了。”
话音刚落，岑千伸出手捏上殷玖结实紧轧的手臂肌肉。
殷玖不太喜欢被别人触碰，条件反射的想躲开，但今天他意外的没有太大反应，停住了动作，只是皱起眉。
岑千的指间冰凉，靠近他的时候舒肤佳混合花香的味道更加浓烈。
“哇，肌肉不错小学弟，“殷玖感觉岑千的眼睛亮了几分：“经常健身？”
“没有，经常去网吧帮忙搬东西。”
“快高考了吧？还在打工？”岑千的语气带着些疑惑。
殷玖没有回答。
——
二楼有好几间房，走廊很长左右都被打通,看不到尽头。
岑千打开最里面一个房间，里面堆满的东西溢了出来。
他看向殷玖眨了眨眼：“东西太多了…有些需要组装好再搬下去，”他摆了摆手手臂交叉倚在门框上，叹了口气：“今天有得忙了。”
“没事。”殷玖随手拿起一伴看起来较小的包裹拆开,是一个猫咪异型水杯。他望向岑千，莫名有些难以置信，想不到这个大男人会喜欢这种可爱的东西。
“给店里用的，”岑千像是看穿他的想法：“我喜欢猫，养了几只。”
——
等到把所有包裹都拆开已经是凌晨两点,但这也只完成三分之一。
殷玖揉着眼睛站在离岑千不远处的台阶上发呆。岑千坐在沙发上组装模型,他抬头眼神有疲惫，眼下有明显的乌黑。
“别站那，过来坐。”岑千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殷玖迟疑几秒，走过去坐下。
岑千放下模型，整个人都陷进沙发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殷玖，闷闷道：“一会林涛会回来帮忙，你可以早点下班，”他看向窗外已经全暗下去的天说：“好晚了，太远了可以住在这里，楼上有几间空屋子。”
殷玖盯着地上天的纹理出了神了，过了几秒才回答：“我回去想想。”
“嗯，明天你来上班直接开门进来…那个时候我还没醒，”岑千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来了就上来叫我或其他人林涛纸头都在…绵姐就算了。”
殷玖点点头，起身往外走：“老板，我下班了。”
岑千说：“他们几个一会就回来,不留下吃宵走吗？”
“不了，谢谢。”
岑千看着他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好，回去注意安全,晚安。”
“…晚安。”
…
殷玖回到家胃就开始痛，他很快洗漱好缩在床上，浑身冰凉，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柏雅是殷无的房子，自从和林楠离婚后他就再没有回来过，殷玖小时候不觉得这里冷或采光不好，现在大了却觉得这里寒意刺骨。
殷玖额头上漫出细微冷汗，浸湿了枕头，他痛得几乎没有知觉，脑子很混乱，门突然被激烈的敲响，力道重的像是要把门敲烂。
“开门开门！！”门口那人尖锐的嗓音一直在重复着这一句话。
片刻不停的敲门声让殷玖近乎发狂。他又来了，好难受…殷玖崩溃的尖叫，祈求让门口的声音消失。他抽出枕头底下的美工刀，想往手上划去，却被一道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
美刀掉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响。敲门声突然停了，殷玖喘着粗气，发抖的手指间接起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岑千的声音，殷玖听到他笑了一下，说：“睡了吗？没打扰到你睡觉吧？”
殷玖还喘着气，他吸了吸鼻子，说：“怎么了吗？”
对面沉默半晌才开口：“殷玖，你是在哭吗？”
殷玖没有回答，踉跄的起身打开房间门，看着空旷的客厅。他站在梯梯口，嘴里漫上一片苦涩。
又出现幻觉了。自从那件事后，他总是这样，分不清虚无和现实，只能靠痛疼时刻提醒着他，原来你还活着。
见他没说话，岑千又道：“出什么事了吗…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殷玖从柜子里拿出一罐药随意抓了一把一股脑塞到嘴里，感觉到药在嘴里化开殷玖灌了一口水才缓缓开口：“岑哥，我没事。”
“好，”岑千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一句：“如果生病了可以请假，一周请假不超过两天不扣上资的。”
又和岑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明天的工作就匆匆挂了电话。
殷玖侧躺在床上睡不着，他翻着朋友圈，突然看到岑千三个小时之前的朋友圈——是一张他蹲在地上安装猫爬架的照片，应该是偷拍的，照片有些模糊，画面里的他微抿着唇神情放松，殷玖点了个赞，默默保存了照片。
他抬起手挡住了灯刺眼的光圈，在睡前最后一刻，想到了岑千。
帮了我两次了。
开业前一天，殷玖去了岁月小屋。
岑千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一个高大的成年男性挤在狭小的沙发空间里，看着有些敝屈。
店里空调温度很低，岑千身上只穿了一件昨天的薄卫衣，因为冷，脸皱着一团。
睡着的岑千少了平日的张扬，银白色的发丝散落在脸颊旁，呼吸平稳而安静，像是一幅画，殷玖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心里涌上一种怪异感，明明才认识短短一星期，他却莫名感到安心。
岑千长得很好看，是那种走到哪都会引起大量少男少女注意的类型，他的眸子里总带着些侵略性，笑起来像某种动物。
他自认为自己性格敏感善于观察，平常芮夏或者是其他人有任何想法他好像总能第一时间发现；
而岑千，他却有些看不透，这个人嘴里总是说着温和的话眼神却是有占有欲的，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所有物。
殷玖又定定看了许久，终于将开目光。他伸手推了推岑千的肩膀，对方呼吸骤然加重，突然抓住殷玖的手，殷玖促不及防跌在他身上，想爬起来却被岑千紧紧抱在怀里。
殷玖只觉心跳有一瞬间骤停，他闻到岑千身上淡淡的舒肤佳沐浴露的味道他们隔得很近，殷玖能清晰的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殷玖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对上视线一双微弯的桃花眼。
“生病了吗？”岑千轻笑，抬手把宽大的手掌拂在他的额头上，“脸这么红。”岑千刚睡醒，说话时带着鼻音。
殷玖呆了两秒，从他身上起来。“没生病。”
岑千也跟着坐起身，随手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手放在后颈轻揉了揉，语气幽怨：“好酸…他们几个真不是人，把我一个人留在下面喂蚊子。”
殷玖看他半晌才缓缓开口：“岑哥，门口秋千绳子好像断了。”
岑千翻了个白眼，哼道：“昨天那几个家伙喝高了偏要去荡秋千。那个秋千刚装好，还没加固，承受不住三人的重量直接就断了。”
殷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联想到了三头猪上炕结果炝塌了的戏剧画面。忍不住笑到道：“那秋千真可怜。”殷玖低头嘴里叮叮咕咕。
“咔嚓——”快门声响起。
殷玖回神看向岑千，发现他正举着手机：“老板？”
岑千笑着收了手机，他觉得殷玖就像他养得小猫，有时候呆呆傻傻有时候又很聪明，脑回路清奇。
他战略性咳了咳，转移话题：“你要看小猫吗？我有好几只。”
殷玖愤愤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着气势汹汹，但开口却软绵绵的：“…岑哥，把照片删了。”
岑千故作不懂道：“什么？”
“你刚才拍的。”
“...不要。”岑千故意逗他。
殷玖满脸问号。合着这人听不懂是故意的。
岑千看着他有些好笑，没再逗他：“很想删吗？拍得挺好看的。”
殷玖点点头，他并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看到自己那张遗传殷无一半基因的脸只觉得厌恶。
岑千看出他不高兴，杵着手静静看着他，
“手伸出来。”
殷玖下意识照作，手心多了一颗糖。他把糖捏在手里，抬头，发现对方在看自己
“殷玖，吃糖。”
“哦，”殷玖拆开糖纸，突然反应过来：“啊？”
“你是机器人吗？需要下达指令才能行动？”
殷玖把糖放进嘴里，心情莫名变好：“我只是比较听话。”
“嗯。”岑千点点头表示认同。
“毕竟你是乖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