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见识了一场凶杀案,我没看清凶手的脸,反倒是被下破了胆,猛喘着粗呼吸醒了过来。
病房依旧是那么黑暗,窗户的窗帘被今夜查房的护士紧紧拉上,四周寂静无声,可我的心跳却异常的快。
我记得凶杀案的现场。
我记得梦中的情景。
……他就在这儿。
都说疯子是没有逻辑的,我想也不全是如此,或许是幸存者偏差,没有逻辑的正常人早就已经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丢掉生命。
在当下的境况里,根本没有人能够理智的下来,包括疯子和正常人。
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我在我的病房里我梦到了一场凶杀案,我看到了凶手的脸。
但我看不清死者。
这对一个年轻时候脑洞大开的作者来说意味着很多,意味着有可能死者就在眼前,意味着可能死者就是我。
但是对于我而言,我却只能够想到一个字,死。
我痛苦的将自己整个人完全埋入纯白的病床里,呼吸剧烈的起伏,可是我竟然听见了脚步声。
由远及近。
嗒嗒。
脚步声似乎沿着所有可以通过的缝隙钻进了我的耳朵里,轻敲一下,然后荡起万千余音。
“咔嗒。”
声音极其的微妙,这是独属于医院病房门开门的动静。
护士来查房的时候,我总是目光移向门边,辨认着今天来查房的是否是我有印象的。
所以我不会认错。
我的房间门被打开了。
他并没有将我的门给关上,而是压低声音,一步一步的朝我走近,皮鞋踩踏在地板上,不管多么尽力的压制,都在慢慢的变重。
我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呼吸也变得越发粗重起来。
在此刻我完全无法想到,曾经出现在我书里的情节,竟然就这样降临在了我的身上。
安静停留了许久,脚步声似乎也已完全消失,我机敏的听着身旁的动静,似乎察觉他已经离开,但是我却忘了,在过于紧张激动的氛围之下,人类已完全丧失了理智,我丝毫没有发现,没有门合上的声音。
他还没有离开,但我不知道。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也无法清醒的去思考进入我病房的人是谁。
也不知道他来是想干什么,不知道梦中的场景会不会如期发生,我心里的恐惧消散过后便是无尽的疑问。
但是有点早。
当我终于感受到一丝新鲜空气之后,刺耳的尖叫,划破了我的耳膜,身形高大的男人就那样立在我的面前,戴着口罩,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我只能看清楚他的眼中带着奸邪的笑。
在我丧失理智的最后一秒,我看到了如注的鲜血,将干净的床单,完全浸染。
这与梦中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完全相同,因为梦里面的我疯狂的逃走了,但还是被抓了回来,在我大喊大叫,穿过医院走廊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听到我的呼唤。
这就像一块儿死寂的摄影棚,当所有的人都结束了他们一天的工作,离开了这家独属于我的医院。
所以我本以为乖乖的躺在床上,就能避免激发凶手的怒气,尽管我和疯子一样,但我仍是无法才想得到比我更高一级的疯子,他们又是如何去想的。
他们更加的疯狂,嗜血。
杀戮于他们而言,本来就是追求刺激的一种手段。
我的游魂似乎飘荡在房间中,此时此刻,我反倒冷静了下来,看着那人一招像我毙命,又冷静的给我盖上被子,似乎是怕我冻着。
如果忽略那大片的血迹,我想这一定是一幅很美好的画面。
可惜了。
原来我活不过明天。
我的灵魂从窗户钻了出去,悄悄的跟着他下了楼,他打了一辆车,我看不清车牌号,于是疯狂的跟着他,来到了一栋我完全陌生的家属楼。他并没有直接上楼,而是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本书,或许是他的手写,封皮是那种很简单的牛皮纸,牛皮纸的封面上写有三个大字《月之死》
我心中猛的一跳,这名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那本书被他拿在手里,下一秒他似乎想用打火机将其点燃,我迫切的想要验证我的猜想,于是只能尽量的制造风吹草动,让他放下那本书。
我看到他的嘴角勾了一下,身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
他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没有其他的杂草,用打火机将那本书给点着,看着它一点一点的消失,只剩下一团灰烬,然后被风一吹就全部散了。
可是下一秒近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第一次知道,书原来也有灵魂,我看着那本被烧碎了的书,同我漂浮的灵魂一样,慢慢凝聚成了一层可以穿透的混沌体,我近乎颤抖的将书本打开。
我只看到了一行字。
月死了。
我吓得将书摔掉,却看到那名男子仍未离开,反而站到楼道口眼神直勾勾的注视着我。
他真的能看到我。
我吓得仓皇逃窜,游荡于无人的街道。
我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因为我的笔名,叫做“月”。
我很小的时候家在农村,每天到了晚上,我和村里的小伙伴总是会在吃完晚饭之后悄悄的溜出来躺到麦田里看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有说有笑。
我的小伙伴是一个瘦小的家伙,他皮肤黝黑,家里的家境不好,只有他的奶奶一个人在照顾他,我比他状况好一点,至少有学上,他不一样,哪怕是九年义务制教育,他都没有多余的闲钱。
如果他很幸运,恰好碰到了一个对他极为和善的奶奶,日子也过得不会那么苦。
很可惜,他的那唯一的一位长辈是一个老巫婆,每天对着我那位小伙伴又打又骂。
包括在我这个同伴站到门口的时候,她也总是不会对我有好脸色,反倒是打的越发用力,藤条抽在他的脸上,会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红痕,可是他只会冲我摇摇头,然后尽力的蜷缩在一起,让自己不会受到太多的伤害。
那个时候我懂的不多,但却会为了他义气填膺。
我时常在疑惑,一个年老无力的老太婆,却能对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下重手,以至于他的身体之上,完全无法看到一块好皮肤。
打骂只是家常便饭,更多的时候,我那位伙伴总是忙碌于家里的农活,做饭,做家务,他年纪小小的,背便驼下去了一块,可是他总是脸上带着笑,像一根坚韧的树,无论怎么都无法被打倒。
可是后来,我的父母外出打工,将我也带走,我去了大城市上学,就再也没见过我的这名小伙伴,我不知道他过得如何,但我却一直记得,我临行前的那一晚上和他一起躺在麦田里看月亮的那晚。
他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思想却成熟的不像话,甚至于他说的那些话,在我现在回想起来,让我感觉到深深的惊恐。
因为他说话的口气完全不是一个孩子,只是之前我从未意识到。
我问他为什么对于自己奶奶的打骂从不还手?
他说那是爸爸妈妈的母亲,生育之恩,打骂又如何呢?只是打,口出恶言罢了,其实影响不了我什么。
我说尽管如此,你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他的打骂并没有将你当人看待。
他偏头笑了笑,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被当做人看待?日子过得好一点,他们可以自以为自己拥有了独立的人格,日子过得差一点,他们就便认为自己猪狗不如,那又如何?
总之意思便是这个意思,具体他是怎么说的,时隔二十几年我实在记不清楚。
他似乎乐观的看待这个世界,却对这个世界抱有积极悲观的想法,甚至于对于生死。
我们村里总是会举办很多的喜宴,还有哪家的老人去世,又办了丧事,我们都会去凑凑热闹。
我们看见一堆人敲锣打鼓,迎接新娘子,所有人都兴高采烈,连我也凑上去想要讨两块喜糖的时候,他总是安静的站在一旁,我问他:为什么你不笑呢?
他说:我并没有很开心
我又问:可是大家都很开心呀。
他说:我又不是大家。
在那种近乎于完全欢快的氛围之下,他能面不改色的说出那种话,让我开心的气氛也稍微降下去了些,只是他看见我的表情,又重新挂上了微笑:但是如果你开心的话,我也可以陪着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我摇了摇头,心里堵成一团。
包括办丧事,一群人吹号,头上裹着白布,我们两个就安静的蹲在路口的角落,看着不远处的孩子嬉戏打闹。
我问他:你为什么一点都不难过?
他反倒问我:又不是我死了,我为什么要难过?
我的脸原本苦吧,听到这话不可置信的站起身:你死了才无法再难过吧?
他笑了笑:你相不相信这世界上人的□□死亡,但可以精神永存?
我皱了皱眉头,悄悄的凑近他,好奇的问: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他说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会这样。
但我对他印象如此深刻的原因也不止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