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叶撕裂阳光,碎成零星的光芒刺眼,耀眼。虫鸣吟吟,一只胖鸽在树枝上蹦蹦跳跳,粗大的树枝延伸处躺着一位青年。青年双手枕着脑袋,嘴叼着狗尾草,翘着二郎腿,被阳光烘得暖洋洋的,好不惬意。
野花盛放,一袍天青色的少年走到大树下方,朝躺在大树上的人躬身。“师兄,师弟有一事请教。”
树上传来的声音不大,听起来略微沙哑。“你说。”
“......”少年躬身不动。
见状,边上的人扶着树杆坐起身来,他俯视树下,说话声响亮了些许。“干嘛吞吞吐吐,说啊。”
白淼作揖抱拳的双手紧握,深呼吸仿佛在准备什么似的,艰难地出声提出疑问。“当初你们为什么,会找我进入明门?”
树上的人沉默。“你去问那个带你来的人。”
这时白淼放下手,抬头仰视盘坐在树上的游大师兄。“问了,他让我来找你。”
“......”游大师兄听罢,对天空翻了个白眼。“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少年的双眸倒映着从树叶投射下来的薄薄光影,眼神澄澈无比。“好奇。”
游大师兄改变坐姿,驼背托腮,将手肘抵在膝盖上。他沉下半片眼帘,迎接来自下方的目光,口吻懒散。“字好看。”
轻柔的春风吹来一路精彩,绿叶的拍掌声不绝于耳。白淼以为听错了。“什么?”
大师兄将托着下巴的手转成思考的手势磨蹭胡渣。“因为你的字好看,符合门派《傀》的标准。”
嗡嗡嗡嗡嗡,捎了花粉的小蜜蜂飞过耳边。少年的秀发随风轻轻扬起,飘逸。“只因为字?”
“不然你以为?”树上的青年挑眉,轻盈的刘海被风吹乱,神情颇有老干部的感觉。
少年别开眼,若有所思。“...明白了,谢谢师兄。打搅,师弟告辞。”他拱手行礼,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蓬勃生长的草地清凉,清爽。无意踩得用力些,都能溢出新鲜,有活力的气息。
游正从树上一跃而下,轻轻落地。他站直,看向驻足回头的白淼问道:“听西吕的大妈们说,你最近和衰仔走得挺近。交上朋友了?”
闻言白淼愣怔。“师兄认识衰仔?”想想师兄日常上街“见鬼”,人脉极广,那他认识谁都不稀奇。
“认识,但不熟。”游大师兄伸手扶颈,偏头,无意斜视人。“他这人如何?说来听听。”
老实人白淼眨眨眼,直言。“怪人。”
“你看谁都奇怪。”游师兄冷笑一声,放下手叉腰。“怎么个怪法?”
白淼低头,举手置于嘴前认真思考。“你说他傻嘛,他不傻。你说他不傻,又傻。”像在回答人,又像自言自语。
游大师兄昂首往后一卬,状似点头。“那就当他傻好了。”
“他不是真的傻。”误以为朋友被损的白淼不爽。
“你是想说烂好人是吧。”眼前缓缓飘下一片落叶,上方不时传来咕咕声。游师兄昂首看向头上,嘴边回应白淼。
隔墙响起不知谁人在捣鼓的声音哐哐当啷,将视线从声源方向收回的白淼附和。”对,会以德报怨的烂好人一个。“
“有能力原谅他人的才叫以德报怨。”游师兄吧唧嘴,晃动叼在嘴边的狗尾草。“不然,叫自我安慰。”
白淼面色一沉,稍感轻风微凉。“......没想到师兄竟关心起他来了。”
被挖苦的游师兄不以为意,捏着狗尾草末端的绒毛揉搓。“喂,你认为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
没头没尾一句话把白淼给听愣了,他皱眉。“啥?”
初春末寒,气温在阳光的照射下正好,暖得师兄打了个哈欠。“答就是。”
“......”白淼停顿几秒后回答。“普通正常人。”
“说自己是正常人,别人就是怪人,呵...”游师兄转身面向大树,背对着人说话。“那衰仔傻不傻,都清楚这世道的狗改不了吃屎。他做人有自知之明,才不计较。”
呵?呵什么呵?阴阳怪气!白淼皱眉,按捺着脾气疑问。“......师兄想表达什么?”
寒意,暖春,交融暧昧。游师兄侧过脸看来,淡漠的表情让人分不清是无谓或严肃。“你如果听不明白,就当我在自言自语。”
不可理喻!听到这里,白淼的不爽瞬间变成生气了。“那请大师兄也请当师弟在自言自语。”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字正腔圆地言说。“门派想用《傀》感化他人心中恶鬼,却不以德报怨,等美德之举为行动做榜样,【驱鬼】宛如纸上谈兵。”
眼前在自言自语的师兄赫然转身正对人,寒冷的目光从下往上看来。“游走在伦理边缘的人认知不清,小心走偏。”
不瘟不火,汗毛直立。师弟神色严肃。“美德与认知清楚与否无关。”
“不顾后果?”师兄伸手抚摸下颚边的胡渣。一股大醉后的颓废感,没个正形。
树叶清新。白淼负手在背,挺胸抬头。“果是好果,后果何惧。 ”
清新如人。“天真。”师兄合上眼眸,睁开眼,眸似暗夜中的星子。“你得知道世事无绝对。”
哐哐当啷,葱头爆香的油香气从厨房的方向传来。白淼忍住因馋嘴吞唾沫的冲动,不动声色。“师弟以为世事虽然无常,真理却是不变的。”
师兄无言。“......死脑筋,认死理。”他避开视线,叹气挠头。“等方啸回来,定让那小子和你说个够。”
方啸?谁?白淼心里疑惑,嘴上不饶人。“大师兄说不过我,是因为师弟有理。”得理不饶人的少年将藏在背后的手握紧了,站得更加挺直。
“你有空去找林深聊聊,听听别人看法。”游大师兄说罢,蹬脚一跳便从白淼面前消失。
“哼,说不过就跑。”望着刚才还有人的地方,白淼板起一张脸站在原地,重重呼了口气。转头,路过厨房,到院子找林深聊去了。此时二师兄正蹲在地上,用树枝插着蚁窝捣蛋,忙得很。
白淼收起面对混蛋大师兄才有的严肃表情。他走到林深身边蹲下,一脸无害地疑问。“二师兄,请问方啸是谁啊?”
闻言二师兄猛一抬头,双眼发光。“哦!??三师兄回来了?”
“三师兄?”原来还有个三师兄?林深惊喜,白淼亦惊喜。话说,二师兄不应该叫他师弟吗?
林深起身放下树枝,随手拍落爬在手上抗议的蚂蚁。“他终于舍得回来了??”孩子看过少年身后,左观右望附近景色,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人在哪,带我去找他!!”
剧烈的反应出乎预料,白淼回神。“没。我听大师兄提起这名字,特来问问而已。”
兴奋小子立刻被扫了兴,语气闷闷。“哦~这样啊~”他踢走躺在脚边的无辜小石子,低头嘟嘴。
见不得人失望的白淼瞅孩子怏怏不乐,挠了挠脸,懊恼抿嘴。想想二师兄提起三师兄就很开心,他便特意再提一次。“你很希望见到三师兄吗?”
眨眼,林深一下便恢复活力。“那当然!!他可好玩了,每次回来会带很多好东西给我们哦!”
“好东西?那是什么好东西?”意图逗乐孩子的白淼有意将话题围着三师兄打转。手边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一只蚂蚁赖在手背上咬人。?我怎么惹到你了小东西?白淼忘了自己蹲在蚁窝旁边。发现待错地方,他立刻起身走远。
被蚂蚁报复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行凶之林某人见状,自行远离蚁窝。他走到白淼身边,接着聊。“对啊,他常常四处游历,看到好玩的东西就会带回来给我们。你知道客房里有个会说话的盒子吗?”
客房...喜欢乱碰东西的白淼赫然想起自己撞邪的诡异经历,背后凉了一下。他不知觉往后退了一步,狐疑疑问。“...那个念叨奇怪咒语的法器?”
“那个才不是法器咧!”林深挑眉,一副嫌弃对方没见识的表情。“那叫录音机,是他带回来的西洋宝贝其中之一!”
哇...西洋宝贝?那这位三师兄去的地方真够远的啊。白淼边听,边将不长眼的蚂蚁从身上拍打下去。话说其中之一...那其他宝贝去哪了?“听师兄如此言说,师弟亦想早点会会这三师兄了。”瞧林深已经能埋汰人,心情想必好了。白淼客套地断了有关三师兄的话题,不等孩子继续,便接着请教。“二师兄,你觉得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仅见林深眨眨眼,疑惑歪头。他嘟嘴,转着圆滚滚的眸子思考。“......”半晌露齿,奶声奶气笑答。“嘿,聪明可爱帅气的大宝贝!”
花露清甜。
白淼跟着笑了。“真像二师兄会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