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哒,哒...坚硬的东西一步,一步磕在石路发出的声响清脆。
左右一晃,前后一晃。风拂过侧脸的感觉很舒服,快活的鸟儿在远方歌唱。艳阳高照,让人不得已眯起眼。不疾不徐的前进速度令人昏昏欲睡...忽然脑袋失重往后一倒...“?”某个有力的事物迅速阻止了这份失重感,其冲击之快撞得腰间有点疼。
“不要命了?”眨眼,低沉清晰的嗓音近在耳边!!半个人倒在游大师兄臂弯里的白淼瞪大眼,迅速坐直。他抬手揉搓眼睛,努力聚焦涣散的目光,视野有些迷糊。我这是在....打盹?
白淼和游大师兄背着包袱,俩各自骑马走在人烟稀少的山林小径上。他们离开静湖园,正在返回西吕路上的第三天。原先途径佐京,两日便能抵达西吕,可西北突然爆发战事,受其影响不得已更改路线。
发现白淼差点摔下马,游大师兄及时策马过去接住了人。待师弟回过神,便放开手,拉扯缰绳御马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骑马亦能睡着,真有一手。”
被埋汰的青少年白淼半个魂还在飘。他感觉眼前似乎有金光在闪烁,晃头晃脑,一愣?一愣的。天热,臭汗黏住鬓边的头发,感觉恶心。一路舟车劳顿,文弱书生着实有些吃不消。
几回树叶被拨动的动静,野猴攀树。路上杂草丛生,方圆几里不见人影,唯有一条被前人踩出来的路形清晰可见。又走了许久,好不容易看见山林尽头,前方有一间挂了旗帜的木屋。旗帜上写着四个大字“如意客栈”。“那边有个客栈,看到吗?”大师兄御马在路边停下,他转头挑眉看向师弟。“这个距离能熬着骑过去的吧?不会从马上摔下去吧?”
“......”这回白淼有反应了,翻了个大白眼,竟一脸啼笑皆非。
俩位男子下马,牵马走去客栈。这客栈不大,一眼便能看完整体的结构。附近山林无人,这靠边的客栈亦然,空荡荡的。大门前设立柜台,柜台后是露天搭棚的食饭区,食饭区后供住宿的庐舍,似早年的旧式老屋。他们将马儿栓在一旁简陋的马棚,途径柜台走入食饭区。
此地上边搭了避雨遮阳的布棚,烈日暴晒不及此,进来便觉一阵阴凉。柜台后边坐着一位老伯在打瞌睡。游大师兄举起随身携带的佩剑凑近柜台边缘,似想叩击发出声响以此叫醒人。这还未叩着呢,老伯便睁开眼,醒了。
仨隔着一张柜台面面相觑,片刻白衣青年将手中佩剑摆回腰间。“来碗醒神的。”说罢便转身。站在旁边的青少年随他走去食饭区,俩人在一张圆桌前坐下,并将肩上包袱放在桌面看着。
上了年纪的老伯颤颤巍巍起身走出柜台,开门进入身后一字形的木屋里。
半路歇息,放松后的疲惫感愈发清晰。这游正一路走来都没喊累,轻易犯困太丢人了。白淼忍下打哈欠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说话转移注意力。“距离西吕还有多远?”
“不远,七公里。”游大师兄拿下叼在嘴边的狗尾草,打量周围。
白淼挑眉,无奈翻了个白眼。
不一会儿,老伯将一碗茶水端到桌面递到客人面前。瞅大师兄示意,白淼拿起碗便饮。辣味冲鼻,困意骤消。他清了清嗓,醒神!
感觉背后凉飕飕的,附近似乎有人在盯着。白淼扫了一眼周围,发现木屋有处门扇微开。门隙藏着一位小姑娘。姑娘的表情木讷,头和嘴角微歪,不难看出是有点毛病的孩子。白淼眨眨眼,对她露出微笑。
“俩位小兄弟是要去西吕吗?”这时在旁的掌柜老伯还未离开。他赫然出声,沙哑的声音像夹了石子般,糙而噪。
干净清秀的青少年笑答。“啊,是啊。路过,顺便办点事。”经过诸多事,白淼不会再和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老实。凡事留个底,避免以后被有心人抓到把柄。
驼背的老伯抬头打量一眼面前少年人,神情狐疑。“西吕读书仔多,你们去办事,会识字吧?”
“?”这奇妙的疑问激起了青少年诡异的胜负欲,白淼微笑。“那是自然。”写得可好了!
闻言老伯愣怔,抬手在空中瞎晃。“那能帮俺一个忙吗?不是什么麻烦事,就看一封信。”
瞅旁边的游大师兄一脸事不关己。白淼想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便应了。“举手之劳。”
谷出稻米,大地与文。老伯从胸前衣衫里掏出一张平整的信纸。“你帮俺,瞅瞅,瞅瞅。上边写了些啥?这写得太娟秀,俺眼神不好,看不清。”
白淼接过信摊开来。信纸传来淡淡的熏香味,占据纸半页的字幼小娟秀,一撇一捺龙飞凤舞。字的落笔随性,格局大小却小心保守,浪费了半张纸的位置...这写者是位有才,有点自我,活在当下的人呢。“...生石决明,天麻,蜈...蚣,广郁金,南红花,菖蒲,僵蚕?胆草,神曲,桑枝,全蝎,牛砂加水煎煮,清肝熄风,开窍醒神,镇痉止搐。”饶是白淼看过的字再多,那也看的是端庄好字。这种野路子写法不常见,他一时亦读得有些吃力。
“...咋不念啦?是看不懂吗?”见年轻人不说话了,急得老伯向前靠近一步。
“没了。”白淼沉默半晌,抬头看向老伯。
“...没了??”老伯皱起毛发稀疏的眉头,语气透露一股难以置信。
想到老人家可能耳朵不好,白淼又照纸上内容一字不漏,原原本本念了一遍。
“你看好来了?别当俺老头傻,随便糊弄啊!”没想老伯居然急了!因激动而重重呼出的气息郁结,无意捎出每个人身上特有的体味。
“......”除了对游大师兄之外,白淼对谁的耐心都很好。他走到老伯面前,指着信一字,一句缓缓念给老伯听。话毕后,仍不放心。“这样多的药方子您记得住吗?若不介意,不妨让晚辈帮你重写一张。”
“不用,俺记得住!”老伯摆手,上前夺回白淼手中的信纸,皱巴巴的五官莫名不甘愿。“这茶,俺请了!”
贪小便宜的死老百姓白淼自然乐意非常,嘴上说一套。“这不好...”实际是走个客套过场。
在旁的游大师兄终于出声了。“该结的帐还是得结。”他从衣袖里掏出碎银放在桌上,拎起桌上包袱起身。“借个地方小歇几刻。”
见状,老伯立刻收起桌上碎银,对游大师兄的语气恭敬。“您这边请!”
随掌柜走向客栈的木屋,跟在游大师兄后边的白淼挠了挠鼻头。这客栈入口是一排门,老伯随意推开其中一扇门进入里边。躲在附近的小姑娘望着进屋的两位陌生人偏头,一脸好奇。老伯将姑娘拉去身后。“妞儿,过来。”
这客栈里外一样,一览而尽。墙角处摆满橱柜,靠墙处摆了张长形的多人床铺。掌柜老板将客人带到房间最末端,那边有一扇门。“寒舍不大,请问俩位客官要睡床铺还是包厢?”
多人床铺的床脚对正门,风水不好。半夜有鬼进门,床脚对脚,进棺材,是不利于风水的方位。但仔细看屋内结构,似乎也没更省空间的摆法。白淼一番观察,瞧门头上边贴有辟邪的符纸,便不埋汰这客栈的布局了。
地方大小如此,选来选去一个样。游大师兄看也不看包厢。“床铺便可。”
“这边请!”掌柜老伯领着白衣男子走到床铺前。“床位请任意挑选!咋们这不贵,一刻只两碎银。”
“三刻足矣。”目标明确的客人当场给了订金,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同行人。“你过来睡我旁边。”
避免遭到被太子派来的刺客偷袭,睡在会武功的游大师兄身边是最安全的方案。“......”白淼站在原地,避开游正的目光看向床板。古云男女授受不亲,非礼也。白淼对师兄有不纯念想,可对方并非需要礼待的姑娘。睡在他隔壁...说避嫌,莫名其妙。那自然点?办不到。白淼当下的心情复杂,怪欢喜又怪微妙。
站在一旁的掌柜老伯左看看,右看看。“俺就不打扰俩位好好歇息,先下去了。”说罢,便拉自家小姑娘退出了房门。
游大师兄走到床铺最靠边的床位坐下。见师弟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忍不住挖苦。“你愣在那干嘛?生痔疮了?”非得站着??
此刻满脑门含蓄思想的白淼听对方说出如此“敏感”的话,顿时想歪了。他板着脸,喃喃。“...不知廉耻。”
“你还和我谈廉耻?”游大师兄挑眉,不知师弟在娘儿们唧唧个什么。“过来,睡饱上路!”
“......”磨磨唧唧的师弟脸蛋微烫,翻了个白眼,叹了个不为人知的息。他装作一脸不耐烦走到游正身边的床铺,将肩上的包袱扯下抱在怀里就直接躺下。躺得太急,脑袋不小心撞到木枕“咯!”地发出一声巨响,然后一动不动了。
“......”隔壁的游大师兄听得皱眉头。他欲言又止,想说这人...被撞晕了?
闭上眼的白淼装睡,脑瓜被坚硬的木枕撞得隐隐作痛。碍于面子,默不吭声。门外的风呼啸,听见树叶被吹落的动静。过一会儿耳边传来布料摩擦床板的声音,旁人亦躺下了。游大师兄没有打鼾声,气息平缓得不像是放松时该用的散漫。不晓得他是睡了?或没睡?
游大师兄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传来鼻间,挑逗青春正旺的青少年。生怕心跳声被旁人发现的白淼忍住,不咽下因紧张而分泌出来的唾沫。喜欢一个明察秋毫的聪明人,最怕心意被发现。虽然到目前为止,游大师兄尚未有改变态度的端倪。根据白淼对他的了解,他压根不会在人际关系多加思索,更别提儿女情长。只要他没这份意识,无需太担心会被发现。
怎么说...是侥幸,是无奈。
睡惯了静湖园柔软的床榻,这老百姓常用的床板硌在身上不太舒服。其实想快点返回修心院,和香掌门,二师兄团聚的。可累是真累,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
身体在摇晃,一双温暖的手轻推肩头。“喂,醒了。”
“?”睁开眼,一片天花板,飘散在空气中的尘埃被阳光映得闪闪发光。白淼坐起身,感觉神清气爽。看了看周围,瞧见游大师兄走去床前的正门口。
“准备上路。”游大师兄已经背好包袱,持好佩剑,说话嗓音低沉。“我去下茅厕,你先去掌柜那等我。”
望着游正推门离开,白淼接着下床背好包袱准备离开。他无意闻见一股酸臭味,用手抹了下颚,果然湿湿的...赶紧用袖子擦拭脸颊,省得丢人。
走出客栈木屋,之前那位小姑娘坐在食饭区的圆桌前,拿着兔子布娃娃自言自语。白淼走到前边柜台旁,等游大师兄过来结款。期间,他打量周围景色和天色,为接下来的路程会发生的事做打算。
“小兄弟,你还年轻,大有年华。”这时坐在柜台桌后的掌柜老伯出声。
“?”冷不防被搭话的白淼回头,看向老伯。
柜台处,一片遮蔽物里的空间无风,掌柜老伯苍老的嗓音显得格外清晰。“俺啊,眼神不好,心亮得很。”
老人家的眼灰蒙蒙地罩了一片蓝,看不清瞳孔。然而上边闪烁的点点却像明亮的星子,透亮---看的白淼心里一咯噔。
“找个贴心小姑娘吧,你不缺的。”明白所有的人生老前辈对初出茅庐的晚辈循循诱之。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然而情不自禁。这种见不得光的荒唐事被发现,触及君子的人性底线,白淼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人起了杀意。一瞬杀意,已不足让自我认知清晰的君子感到惊慌,羞愧。白净的青少年挠了挠后脑勺,笑容腼腆。“您说得是。”对方没明说断袖之癖,无需不打自招。
掌柜老伯将一小袋子隔着柜台递到白淼面前。“这袋瓜子送你们路上吃,当是你帮俺看信的回礼。”
望着那表示心意的袋子,一只长满老人斑的手,白淼婉拒。“你拿回去吧,晚辈心领了。”他回想早前游大师兄的举动,亦想效仿,不走客套。
“你收下,是俺想请你们,俺不收银子。”谁知老伯的语气又急了。
这不收,恐怕不好善了。见机行事,还是收了好。想罢,白淼行礼。“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谢谢。”
见青少年收下袋子,掌柜老伯昂头,满意微笑。一旁的小姑娘抓着兔子布娃娃的两耳,唱着小曲晃啊晃。
半晌游大师兄来了支付银子。俩师兄弟到马棚取回马,便离开“如意客栈”继续上路。
路上,白师弟抓着一个小袋子,似想将它扔了,又舍不得扔。察觉到白淼举动的游大师兄疑问。“刚才那老头和你说了什么?”瞧把这小子整得一脸纠结。
“没说什么,请我们吃瓜子而已。”手中的小袋子沾满老人气息,白淼将它扔给骑马走在隔壁的游大师兄。
游大师兄接过袋子,看了一眼。心想这人怎吃个瓜子亦纠结,真逗。
伪装,只是处世第一件要学的事。白淼对看穿他心意的老伯送来的瓜子很是膈应,但食物无辜,不能浪费。
“把船的不慌,乘船的才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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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乘船的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