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
淋漓不由得想蜷起身体,可是耳边吱吱喳喳的,不停拉扯着她的神经。
一道皮鞭破空声响在耳畔,紧接着传来厉呵:“吵什么?!再嚷嚷拿去杀了剥皮!”
叫唤声顿时收敛,淋漓被身边的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后脑勺磕到了硬邦邦的好像是木头,疼的她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她抬手想揉一揉疼痛之处,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她再次低头往身上看去,入目皆是雪白的毛发。
她怎么……变成动物了?
淋漓往四周看去,都是一些体型娇小的瞧着无害的很的各种兽类,他们一起被关在一个木质牢笼里,天正纷纷扬扬下着雪。
淋漓缩了缩自己的身子,有什么血淋淋的记忆同着寒风一起,冷冻在她心脏里,割得生疼。
那个刚才挥着鞭子,似乎是商贩的中年男人,本正在不远处的篷下神色不耐地抖腿,随后瞧见了什么,立马站起,弯下脊背,恭敬地问候:“哎哟!姚领事,您来了!这大冷天的,怎么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您说一声,我送过去就成。”
姚领事叹了口气,“还不是这回的主子不好伺候吗,实在摸不清他什么喜好,把事交代给别人,一个不好惹着那主子了,我这条命可不够赔的,便只能亲自来看看了。”
“哪家的夫人?姬妾?还是少主啊?”商贩问,“一般也就这些人会买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灵兽,当个消遣玩儿玩儿。”
姚管事朝她招招手,示意凑近一些,附耳道:“九阙宫那位女主人的母家,她亲弟弟祈朝知道吧?祈朝找了很多年的那个孩子,就是这位主子。“
“说是怕那孩子孤单,给他找个解闷的玩意儿。”
商贩龇了龇牙,“那个……私生子啊?”
“嘘!”姚管事赶忙打住,“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啊你!”
淋漓把目光从他们那边移开,观察起周围,思考着该如何顺利逃脱。
凛风渐渐小了起来,有咔吱咔吱的踩雪声不知何时响起,由远及近。一道群青色身影持着泼墨油伞,掠过枯枝残梅,闲庭漫步而来。
最终在木笼的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
纯色鹤氅覆在群青与西子色的大袖衣衫之上,端的是晴空流云,他身量很高,伞又压得低,从淋漓矮小的视角看去,只能瞧见他挺直的鼻与流畅的下颌,是隐约的半轮侧脸。
姚管事注意到了动静,回身一看,赶忙打着伞去到了他身边,“二少主,天儿这么冷,您回去等着就行,小人会安排好的。”
“你叫我什么?”那人语气温和,似乎还带着笑意,却像这絮絮飞雪,冷的渗骨。
姚管事立刻颤颤巍巍地跪地,商贩见此也跪了下来。
“寒将军息怒!小人一时嘴抽!并非有意!寒将军,请恕罪!”
“你这般作甚?”他倒像是真心发问一样,“我什么也没说啊。”
姚管事这下连伞都要打不住了,再不敢开口。
“起来吧。”他抬脚往木笼这方走来,“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来解什么闷,只是来替朋友挑一个。”
有几个灵兽挤到了淋漓前面,占起了好位置。淋漓也顺势待在了后面,趴着装作病恹恹的样子。
衣摆摇荡,若湖水波动,他踏着已过半足的积雪,停在笼前,伞面倾斜过来,遮蔽了些许的风雪。
“雄性,不要。”他略过一只棕色的灵兽。
“鲨齿,不要。”
“黑色犄角,不要。”他从左方依次排除,往右方来。
“太小了,不要。”他脚步未停,却补充道:“一会儿把这些都放了,灵石照常给。”
淋漓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却突然滞住了脚步。
持着的伞向上一抬,露出了全数模样:篆楷草行之变,花木山水之和,黼黻藻绘,博采饰色,那人现出这般面容,他立在雪色里,便也四季俱在,四时皆美。
他上目线生的极漂亮,垂眸时像拢着一团水光,这样瞧着,竟生出他有些动容的错觉。
他朝面前那只松鼠灵兽伸出了手,似是想要摸摸它,却在额头前顿住,最后收回了袖中。
淋漓却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那人的手腕上,分明戴着一串红绳编织的手链,还有正中间的青色珠子!
寒生?!
淋漓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赶紧冲开前面的灵兽,扒在木头上,朝他喊起来。可是一张口,却是喵喵的叫声。
眼见着那片下摆就要晃过自己,淋漓也管不了那么多,用短短的前肢捞住一片衣角抓住,并直接连续地叫起来,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然后在雪地里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就能知道她是谁了!
他果然瞥下了眼尾,朝她看来,随即不咸不淡地开口:
“聒噪,不要。”
你37℃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淋漓正想亮起爪子往雪地里写字,谁知他轻轻一拽,那片衣角就她手中溜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淋漓急得恨不得从那只够一只瓜子通过的缝隙中钻出去,却见他刚迈了一步就愣在了原地,随后猛然回身,直直地朝她看来。
目光下移,落在她伸出的前爪上。
他死死地盯着,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呼出了浅浅的一层白雾。
随后再次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喉结上下吞咽了几下,似乎难以置信,又偏过头,袖中紧握成拳,掐得崩出一根青筋。
最后终于大踏步回到懵懵的淋漓面前,眼尾冒着红,平复了下来,慢慢地蹲下身,微颤地轻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上面那个,像是吹泡泡的杆儿的红色纹样。
“我们……”他声音似乎掺着丝压抑的哭腔:
“回家吧。”
——
淋漓被他用脱下的鹤氅全方位包裹着抱在怀里,从胸膛传递来的热量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身体和心理的疲惫使淋漓眼皮子止不住地打架,没一会儿便昏睡了过去。
……
再睁眼时,眼前已经全然陌生的景象,夜色深深,只有几许窗棂中漏下的月光和几步外灯台上燃烧的硫火提供着亮度。
淋漓揉了揉眉心,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又变回了人形,再一抬眼,发现寒生那张美貌鲨人的脸近在咫尺,一只手给她枕在脖子下,掌心抚在她的后背;一只手轻落在她腹部,往妖丹里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妖力。
他闭眼侧躺着,似是睡熟了。
淋漓裹紧了身上的鹤氅,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脚还未沾地便被紧紧拉住了手腕,刚醒的嗓音喑哑而略显慌乱:“你去哪儿?!”
“我渴了,想去倒水。”淋漓回过身,“吵醒你了。”
“没有。”他微微蹙起眉心,指尖揉了揉,“我睡的浅。”
他将他往里拉了拉,“你别动,我去给你倒。”
“阿生。”淋漓敏感地察觉到什么,“我不会走的。”
寒生身形一顿,垂眼看向她的手腕,“我差点就转身走了,就差一点……”
若不是因为当初分离前的那一句闲聊,她说这是魂契,他今日,就会毫无留恋地甩开她的手,再一次,再一次地,失去她。
淋漓感知到他的不安,调节气氛道:“话说,你怎么一夜之间长这么大了?”随即愣住,看着已成少年模样的他,淡了笑意:“我阿爹阿娘,整个林家……”
“……现在,是什么时候?”
“六年。”他的声音也同记忆里的变了一副模样,“已经过了六年了……阿漓。”
他细细地看她的脸,似乎只有她一个人静止在了那段时光里分毫未变。
“六年?”
“我分明……”淋漓攥紧了身下的床褥,“一切,还是昨天的事。”
她直直看向寒生的眼,“我藏起的留影石,你有发现它吗?”
当时,她想着,如若真的难逃此劫,还有林落寒生他们,她需要为他们提供有用的线索。留影石可以记录下当时发生的所有,每一个细节都可能为找到真凶起到帮助。
她将它留在了脖子上戴着的荧石碎片里。
“只是可惜,弄坏了路姨留给你的这东西。”淋漓想要笑一笑,但嘴角僵硬地向上扯着,她想,应该是个很难看的笑。“对不起啊。”
“别说了。”寒生眼尾晕出红色,凑近了她,像是回忆起了很是痛苦的东西,难以忍受地将头搭在了她的肩,“求你,别说了……”
他有多少次一遍一遍看过那惨烈的情景,有多少次在噩梦中惊惧醒来,睁眼到天明,就多么不希望她再次想起数年前的那个夜晚,并且,还是对她而言的,昨日历历在目之事。
肩颈处蓦地传来一点潮湿的凉意,淋漓后知后觉地发现,寒生哭了。
“我清楚地记得我应该是死了。”淋漓语气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可以轻描淡写的事:“可我现在还活着。”
“你看见我魂契的时候像是见了鬼,所以是……我之前的身体,确实死的透透了是不是?”她明明在笑,可瞧着却难过的紧。
“是。”寒生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我亲手……收殓的。”
他语气陡然幽森,“再等一等,很快,那些人就要下地狱了……”
“好啊。”淋漓放开掐出痕迹的掌心,“首先,带我回林家看看吧。”
寒生沉默了须臾,抚上她的后脖颈,“那晚一场大火,已将它烧了个干净。”
大家除夕快乐!么么=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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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