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刚至,宁安宫便得蓬莱殿内侍通传,皇后娘娘召宁安公主同用午膳。
自从醒来,已过月余。李清仪倒还未曾在皇后的蓬莱宫停留过。
一是前段时间她身体尚未恢复,皇后娘娘几乎每日前来宁安宫小坐,和她说说母女间的知心话,但不久又会因后宫大小事务需要皇后定夺而离去;二是皇帝和皇后都免了宁安公主的每日请安礼节。
李清仪知道皇后很忙,也是一直纠结着是去还是不去,就这样,这日子便悄然流逝了。
今日本想去他处继续探索大明宫,这蓬莱殿内侍通传召见,也是给了李清仪不再纠结的机会。即使可以像是在宫宴之时那般任性撒娇,但未来的这位李清仪本质上还是个会有些纠结的人。
步摇、金钗,胭脂、珠粉、熏香,今日的李清仪比寻常日子的妆容精致端庄且隆重了许多。
侍女搀扶,内侍在前引路。李清仪拒绝了软轿,前段时间因着病体未愈,皇帝皇后许宁安公主可在任何时候和场合乘软轿。
可是现在的她身体完全康复了,倒是更想在这大明宫里多走走,用眼睛记录这千年前还活灵活现的历史。
后宫妃嫔,公主,皇子皆住内廷,这宁安宫到蓬莱殿倒距离不远,不过二刻,便已行至殿门,依着规矩,李清仪请内侍进行了通传。
片刻之后内侍便唱报宁安公主觐见皇后娘娘。
走进正殿,便见得一内侍正与皇后交谈,皇后闻得脚步声,抬头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笑吟吟的说道: “清儿快过来。”
转头又吩咐刚才的内侍: “下去吧,先如此安排。如有其他事宜,可暂请示德妃娘娘,她已从宰相府回宫。”
“奴婢遵旨。”内侍恭敬回复,向皇后和宁安公主行礼后便退下。
“清仪给母后问安。”李清仪依着规矩行了礼。
皇后起身走到李清仪面前微笑着: “清儿不必拘礼,母亲还是喜欢清儿随性一点呢。”
抬手轻轻抚摸着李清仪的脸,感慨道: “清儿也是长大了,以后叫母亲怎能舍得清儿嫁人。”
“母后~~~”李清仪环住皇后的手臂撒娇道: “您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嫁人呢,想要一生都伴随在父皇母后身边。”
这话一半是为自己说的,一半暂且是为真正的宁安公主说的,如果她回得去,那如何能替真正的宁安来做决定。
“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总是会有那么一天的。”
“母后~~我们就不要讲这些啦。”
“好好好,不说了,母亲也想清儿长久陪伴身边呢。”
“嗯嗯,母亲,今天午膳吃什么好吃的呀?”李清仪雀跃道。
“贪吃鬼,”皇后轻点她的鼻尖,调笑道: “今晨,有一国名为罗婆国的特使,不远数千里来朝觐见,上了些贡品,你父皇特意赏赐了些在母亲宫中,特意传旨让你来尝尝,还有一份想来你父皇已经遣人送去你宫中了。”
“罗婆国?那一定好吃的。太感谢母亲啦。”李清仪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在历史资料里出现过的地方,在未来也是被诟病许多的地方。
“清儿知道这个地方?”皇后略微疑惑。
“知道,在很南方,夏日很是炎热,出了门就感觉自己要被晒化了。”李清仪努嘴道,似乎有些嫌弃。
皇后很惊奇,也很欣喜: “不知不觉间清儿真的成长了,不曾想到知道很多母亲都未知的事物。好,好,好。”
连夸了三个好,李清仪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从未来而来,在这里利用下知识还是可以令人赞叹的。
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到了晌午,皇后便开始吩咐宫娥内侍准备午膳茶水。遵循着礼数,洗净手面,就看到侍女打开了食罩,果然,还真的是甜糯米糕,上面还撒着些许椰蓉。
“母后,这个很好吃哦。”
“哦?清儿也曾尝过?”皇后的眼神里带着些探究,这令李清仪暗叫不好,轻轻呼出一口气故作撒娇道: “人家刚刚闻到这个很是香甜,那必定是美味的啦。”
“你啊,小馋鬼。”皇后捏了捏李清仪的脸,嗔笑道。
糯米糕带着温热,入口软糯香甜,搭配尚茶局刚煮好的阳羡贡茶,淡雅爽口,正好解了贪吃后的甜腻。
“清儿,你皇兄午后会从南诏回宫,今晚,记得同你皇兄共去紫宸殿用晚膳。你皇兄奉旨巡视边疆已有三月余,母亲甚是想念,”皇后微顿,语气温和中藏着一丝凝重: “你落水之事……他尚不知晓,自小你皇兄便对你疼爱有加,如今几月未见,你却不识得他了,想必你皇兄会非常忧伤。”
李清仪心沉了沉,一时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午膳过后,李清仪依着礼节告退,初夏午后的阳光正好,抬手掩额,遮挡住这一片郎朗日光。
“公主殿下,我们是否直接回宫?”一旁的竹儿轻声问道。
“不,我们去太液池走走吧。”这太液池,她还未曾去过,倒不如趁现在去看看自己落水的地方,太液池毕竟位于大唐饱负盛名的皇宫御园,顺带消消食。
这太液池,楼阁亭台,错落有致,花园中芳草鲜美,花木扶疏。池水清澈见底,莲叶田田,有些许莲花含苞绽放,娇媚可人。
鱼儿在水中嬉戏,有些还躲在莲叶之下,吐着泡泡,泛起涟漪。水面宽阔,波光潋滟,池畔杨柳依依,夏日清凉,当真是宫中佳境。
竹儿和梅儿随侍着,跟在李清仪身后几步,亦步亦趋。太液池中有一楼阁,雕栏玉砌,倚水而筑,朱檐飞翘、金瓦辉映,宛如天上楼阁,霎时漂亮。
这楼阁与亭台、水榭、曲桥相连,李清仪暗暗想到,如若放在未来,怕是每天都被穿着汉服而来的女生们争相拍照留影了。
不多时行到楼阁前,鎏金描漆的匾额上用楷书写着‘蓬莱阁’,旁边还有小小题字,写着一代书圣虞世南。
凭栏而坐,不远处有座假山耸立在池里,苍松掩映,在日光照耀下,倒有些像是仙岛。
“公主殿下,前面这座假山,唤为蓬莱,陛下是素来钟爱的。您落水当日便是陛下在此举行初夏宴会,宴请后宫与皇室贵戚。”梅儿看着宁安公主对蓬莱山若有所思,轻声说道。
“梅儿,我是在哪个位置落水的?”
“回公主,您是在距离宴会场不远处假山旁的岩石岸边落水的。”
“那时候你们没有跟着我吗?”李清仪疑惑道。
“回公主,那时您屏退左右,说是要独自走走,奴婢们便不敢打扰。谁知这一时没有随侍您身边,竟酿成如此大祸。”说着,梅儿低声啜泣了起来: “奴婢们真是罪该万死。”
李清仪微微眯起来了眼睛,眼波流转: “梅儿,竹儿,随我过去。”
“是。”
岩石的岸边看不出一丝曾有人在此落水的痕迹,石板铺就得小径曲折悠长,岸边一些细柳低垂,假山和石洞交错层叠。
这种时候李清仪突然想到了捉迷藏,儿时和一些小伙伴经常在公园里玩,那时候的乐趣自从长大后便再也没有体会过了,这种假山,石洞,是个玩捉迷藏好地方。若是小孩子们在这里玩乐,相比可以待得上一整天。
“我们之后来这里玩捉迷藏吧。”
“公主殿下,这是什么?奴婢不明……”梅儿竹儿有些茫然,她们未曾听过‘捉迷藏’。
“嗯,这捉迷藏是一种游戏,比如说,我找地方躲起来,你们在规定的时间内要找我,找到我就赢了,找不到就输了,输了就要当鬼,去找其他躲起来的人。最后输的人要接受惩罚哦。”
“原来如此。”竹儿、梅儿恍然点头,眼睛里多了几分惊奇。她们悄然对视一眼,心中暗自思忖这游戏好生新鲜,在宫中倒还未曾听说过,公主殿下聪慧,见多识广,知晓许多她们所不曾触及的事物。
李清仪对她们眨了眨眼睛,灿然一笑:“过两日便来玩吧,每日都在宫中待着,想必你们也会觉得十分无趣。”
“奴婢们岂敢妄言无趣。”梅儿,竹儿连忙躬身答道:“能够每日在公主身侧尽心侍候,已是莫大的福分,怎会觉得枯燥无味。”
李清仪不言,只是再次看向这旁侧的假山山洞,眉眼微微低垂,眼波流转,便带着梅儿竹儿缓步下了这蓬莱山。
回廊曲折婉转,李清仪在前步履缓慢,心里思忖着,快兴致岸边之时,她轻轻偏头,梅儿竹儿快步上前,停于她半步之侧。
“以前的我……是不是很文静淡雅?”
“回禀公主,较之当下,确是雅淡,温婉内敛许多,”梅儿恭敬地答道,语气里带着斟酌的小心翼翼:“虽然在陛下皇后御前偶尔娇俏,平日里性情还是颇为温和文静的。”
虽说公主今时不同往日,但也不是坏事。
“公主,您也不必过多忧虑,”竹儿在一旁连忙补充道,笑容带着小女孩家的调皮:“奴婢们自认为您现在这样也是极好的,陛下皇后瞧着也是极开心的,奴婢们也是欢喜的。”
“无妨。”李清不言,他们毕竟什么都不知道,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宁安公主’,必定是不一样的了。
远处,有两位男子徐步而来。走在前面的那位身着一袭明黄色锦缎长袍,头戴镶金嵌玉的束发冠,几缕发丝垂落肩侧,步履沉稳,仪态挺拔,面如冠玉,俊朗非凡,尽显通天的贵气。紧随其后的男子身披甲胄,步伐稳健,也是一派器宇轩昂,他们边走边低声交谈。
李清仪向前走了几步,身着明黄锦袍的男子率先注意到了她,随即绽放温润的笑容,目光温柔。
挥手对着李清仪示意,喊着: “清儿。”
注:太液池描写借鉴了一部分的唐太宗《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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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蓬莱隐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