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旧案

“舅舅入宫来了,不知是要说什么事?”谢琮只打小见过无名一两回,倒是没什么变化。

太后只得给黄玉元使眼色,这才带着殿内伺候的一干人都寻事去了外面。

林景时且挺直了身子,从怀里取出两封书信,一封为“崔纪亲启”,展开一看,就是所谓与敌同信的几句话,其中包括了边塞的布防弱点。

但另一封却是没有写明的,且封面浸染血点,颜色也更老旧一些,取出来则是当年三皇子与永定侯之间的密谋通信。

当初,皇帝便是因为这一封信便判了永定侯诛九族的大罪。

可这封信已叫余太师焚了,为何还会在世上。

太后强扯着朱唇,笑道:“这两封信怎么就有牵连了?”

“这信上的气味。”

林景时扬了扬信封,朱巧娥自诩嗅觉灵敏,因此上去闻了闻,果然都有一丝怪异的血腥气。

“听闻有人喜欢以人血来研墨,而我知道,余老太师便是其中的痴迷者。”

果然两封信上都有微微的血色,尤其是旧的那封,随着时间更加显得暗红,与墨混在一起,的确与众不同。

听见林景时说到自己的祖父,余芝立刻反驳:“何以就攀扯上祖父,这字迹轻浮,无半点祖父的苍劲。”

林景时回头看她一笑,“自然是,我并没有说这两封信是余老太师所写。”

太后听完此话,方才略略松了松眉心。

刚刚林景时那一下,不过是试一试太后,没想到她果然漏了怯,可见当年谋逆一事必然是太后策划的。

这边谢琮犹如看热闹一般,懒散地歪坐在椅子上,只等着林景时把他准备的所有证据都摆出来才好。

“知道这封信是谁给我的吗?”林景时的目光凝视着高高在上的太后。

太后睫毛微颤,干涩地问道:“是谁?”眼神往后面的无名看去。

此刻却从无名身后另走出一个人,素衣襕衫,一看不过是个老夫子的模样,并不眼熟。

周廷卿向前拜见:“草民周廷卿,见过陛下和太后。”

“周先生该说出自己原来的身份。”林景时说道。

于是周廷卿只好跪下,“草民为前永定侯府内幕僚,残活于世,只为替侯爷平反冤情,永定侯从未参与谋逆,望陛下太后明鉴。”

而林景时也应声跪下,“臣林景时,为前礼部尚书之子,也恳请陛下容臣鸣冤。”

“你可知,此案一开,便是说先帝不察,对我皇室并无一点好处。”谢琮故作严肃。

但林景时也不遑多让,“若今日不让我们洗清冤屈,才是对天下的不公。”

说着,也不管太后与皇帝情不情愿,立刻将周廷卿所带来的《武关征战图》展开,若不细察,只不过就是一副颇为传神的画作。

只几百人的队伍,面对对手上千人,几乎没有一个士兵是同样的动作或表情,他们或视死如归,或害怕,此画的精妙,就在于即便有人觉得不敌,但他们在大将军的带领下还是拿起了武器,死守住了城门。

因此,虽是溃败之势,但不少人仍是称颂。

“陛下可有发现当中的不同之处?”

这幅画流传甚广,谢琮也曾看过这副真迹,但也只是儿时的匆匆一瞥,不太上心,因此,他看不出什么。

但林景时因为之前那偶然的发现,察觉到这幅画与原来的差别。

他用手指在画上右上角,此处为城门,已是残垣断壁,略有些城内百姓四下逃窜的影子。

一般人欣赏此画都在城外的守兵身上,很少有人注意城内。

但林景时却对着其中一个人影说:“此为后添加上去的几笔,这幅画为前朝之作,当时多用松烟墨,浓黑无光,而本朝则是善用油烟墨,黑光如漆,这上面的几笔便是用油烟墨后添加上去的墨迹。”

一看果然如此,有几个人影的衣衫褶皱处,确实描了几笔。

这颇为可疑,就算是如今的油烟墨更好一些,再有掉色之类,大多人也是用原墨轻轻添上,绝不会显得如此突兀。

如今殿内没有笔墨,林景时只好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将那突兀的几笔一一画在地板上。

像是写什么字的笔画,朱巧娥歪头看去,只见一撇一捺组成一个“人”字,还有两横一竖,外加两个点,这岂不就是一个“余”字。

唯有谢琮不怀好意的念出来,“‘余’字,这正是一个余字啊!”

“难道不是你们欲加之罪,才自己添上去的吗?”余芝大喊。

周廷卿回说道:“回姑娘的话,老朽将此画从侯府中带出后,从未再打开看过,若不是林少卿,我断还不知这其中的缘故。”

“不用争论,只请了宫里的画师来,便知道此墨是隔了多少日子画上去的。”林景时驳道。

“何须如此,召了余老太师来一问便知。”谢琮挥手吩咐下去,偏又盯过来,问太后一句,“不知儿子这样做,可否得当?”

太后原想给黄玉元递了眼神,可谢琮过来,便阻断了,她只能低下头,也不言语,算是赞同。

她越想越不对,自打镇北王府逐渐势弱,朝中越发眼里没了她这个太后,近日余太师曾到皇帝面前走动过,难不成?

想着,她便起身,以更衣为借口暂避,到了后殿,方才叫素雪给下面的人传信,决不能叫余太师活着踏入宫门。

素雪匆匆离去,她凝起双眸,看着窗户上落下的一缕缕光线内飞舞的尘土,不由得轻笑一声。

她早该放手的,这世间的贪念牵着她一步步走到今日,她抹去眼角的泪,整了整衣衫,静待消息。

素雪溜着墙角到暗处,只见墙上有一个小孔,她事先写好的纸条塞进了小孔中,另一头就有人收走。

素雪左右望望,见无人便往回走,就遇见整顿好了妆容的皇后。

“陛下还在殿上吗?”皇后问道。

“回娘娘,陛下在殿上。”素雪强按住心中的不安,回道。

皇后显得犹豫极了,若是不去,恐叫宫人看去以为她害怕皇帝,可她着实是怕的,谢琮原本比她小一些,又喜怒不定,动辄打骂,她自己宫里尚未捂得严严实实的,但这里就未必。

想了一会,还是决定拿出皇后的仪态来,走向殿前,余芝一见她就亲密地拉拢过来,并把刚刚殿内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了皇后。

“祖父尚且在病中,怎能经受车马劳顿?”皇后圈一双泪眼望向皇帝,可谢琮却丝毫不看。

仍冷着回答:“既是牵连到了先皇与三皇兄,余太师又怎能不来说清楚呢?”

“陛下只凭这牵强附会的一个字,就断定我们余家的罪吗?”皇后才歇好了,心气尚未平复,再受到这一折腾,她更加喘不上气。

只见脸上的血色衰退,如摧败于风中的残花,摇摇曳曳即将倒下,整个殿中,只有朱巧娥率先看出来,“皇后娘娘气血不足,受不得大动静,你们若是心疼她,最好赶紧扶下去,喝一碗桂圆汤补上才好。”

但余芝怕皇后一走,这殿中更没有撑腰,随即驳了朱巧娥的话,“竟敢咒到皇后娘娘身上,还不将其拖下去,重重打上几下。”

她虽然说了,可殿内无人敢动,一则本就没几个宫人,除了皇后身边带来的几个,但看见谢琮的脸色也吓得不敢动了。

这时,皇后本打算劝一劝余芝切莫生事,可忽然眼前一黑,什么知觉都没有了,众人都开始慌乱。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唯有朱巧娥上前替她做了急救,但把脉时发现皇后身上有多处内伤,甚至还有些许寒心草中毒的迹象,不过看她这样,应该比叶氏还更轻微一些。

几个人将皇后扶出去,把宫里的太医都唤了来,也就没有朱巧娥的事。

余芝只能陪着阿姐出去,一来太医们都说,“幸好解救及时,尚且没事。”

但他们好像都只当做是普通的风寒处理,并未有人察觉到中毒的痕迹。

其中刘新知作为太医院首席也跟随前来,有人偷偷拉了他的衣服,告诉他太后娘娘请他过去,于是便寻了个借口往后殿内去。

太后正坐在榻上,身边只有素雪陪着,随即作揖俯首。

“太后娘娘寻臣来,是有何事吩咐?”

“没什么,问一问皇后的状况。”太后虽在后殿,但外面的事情还是一清二楚。

素雪端来一杯茶递到刘新知眼前,刘新知本就觉得口干舌燥,见太后态度软和,也就端起来喝了半碗,遂说道:“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恐怕难以有子嗣了。”

“也是她太弱了些,哀家原以为,好歹也是余家大姑娘,怎么也能有她祖父一半的狠心算计,到头来,竟连皇帝在她身上下毒都未可知。”太后说的云淡风轻。

刘新知忙伏跪在地,“那药原是太后示意微臣交给陛下的,日后可会不会牵扯到微臣头上?”

太后叹了一口气,“你若识相,自己闭上嘴巴,只要你不咬到哀家身上,自然会保你无恙的。”

于是二人密谋了几句,刘新知即刻出去。

这宫中已然是阴暗不堪,若她当年没有进来,或许还是凉州最自在的人。

只不过都已晚了,只求保住最后一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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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认未婚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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