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识欢被林照怼的僵硬在了原地。
良久，扯出一个笑来。
为什么呢？
为什么骗她呢?
她和伯父伯母所有人前线战场，下刀少火海都不惧，却怕她受到一点伤害。
就是她若是一开始知道她要潜入日军特高课做卧底怕是也不会同意。
况且当时家中卧底尚未抓住是谁她更不会说明身份。
大小姐清楚明白她的想法，拿捏着她的心思，从一开始她就不是怕她起疑，而是怕她不起疑。
所以故意不去她那里，故意说出那样的回答，故意让她猜测她死了，故意放的那本书放在那里让她看见字迹……让她以为她是温知霜，才好偷偷潜入日军特高课之中。
同时也让她行动不再顾忌她的身份，让她和伯父他们都后顾无忧。
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消息?
在外留学期间温知霜究竟和她是什么关系，让她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其中。
温知霜又在哪里?
如果她是温知霜，怎么会如此了解她，料定她的想法?
她和她相处不过几日，怎会如此拿捏清楚她的想法?
或许从一开始她和她说的就是真话，盒子里装的是她的一位故友，那位故友便是温知霜。
从来都是她。
那日对峙，她说为了另一个人留在蓝远县却没说是谁。
她说了桩桩件件的事情，却也未说李花的死。
明明她已经完成了所有的事情却留了下来。
为了谁不言而喻，法医都验不出来的李花的死是她的手笔。
顾识欢的眼睫稍垂，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日大小姐，是借着对峙在和她表明心意呢。
她刚回来第一天说明的不止是骨灰，还有那句和她说“顾识欢，我回来了。”
她的大小姐兑现了她的承诺，回来了。
能骗过她顾识欢的只有唐弋雪自己。
而她最大的底气是了解她和唐霄不会因为知道温知霜杀出唐弋雪，而杀了占据要位身为卧底的“温知霜。”
顾识欢看了一眼自己的那日握枪的掌心，呢喃而失笑道“好一场攻心计啊、”
那日的贯穿的子弹，飞迸的鲜血，她的身体瘫软而落好似又复现在眼前。
抬手抚上了自己胸口的位置，一样毫无节律的跳动，几乎条件反射一般伸手去接住她的身体的动作。
顾识欢看向心脏的位置。
原来这里自会判断。
“顾识欢。”林照看着顾识欢的动作喊了一声，险些以为那毒菌已经发作了。
顾识欢看了一眼他，而后下了一个决定。
将门外的的周立文喊来进来，“周立文——进来!”
林照怔愣一瞬，周立文闯了进来。
“什么事?”
“把林照绑了!”
周立文没清楚发生什么依旧按照顾识欢的命令，趁着林照没反应过来，反扣住他的手。
林照挣脱不得，明白了顾识欢的意思，眼中含上震惊抬目看向了顾识欢，“你不要命了?”
顾识欢笑了笑“说过了万不得已她不能动。”
是大小姐的话，就更不能动了。
不仅为了其他人的性命，还有她的命。
她想让她后顾无忧，她也想护她一世周全。
虽然不知她这一路如何走的，但想必也足够艰难，好不容易活下来，又怎么能因为她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顾识欢想她还是没变的，舍不得她冒险。
“周立文，将林照锁在后面的房子里。”
周立文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还是闭上了嘴，应下“是。”
林照双手被扣死，挣脱不得，被周立文向外走“周立文，你放开我!”
“顾识欢不要命你也帮是不是!”
周立文垂目道“不是帮，是服从”
“服从什么服从!这里不是军营!”
“我是她的兵，她的命令就是服从!”
“周立文，你不要那么死脑筋就听她的，跟着她胡闹!”
察觉林照的挣脱，周立文加大了力气，“她说的也不是胡闹。”
“连命都不要还不是胡闹!”
“快放开我!”
“多拖一天就多一天危险!”
“我要去找人救她!”
周立文用脚踢开房门，将林照一推，又立即锁上了门，拔掉了钥匙。
“林照，你我都清楚，顾识欢说的是对的，她不能轻易暴露。”说完又凝声道“她也不会救她。”
而后匆匆离去。
“什么不会救她，周立文，她会救，她是唐弋雪!”林照拍门怒吼而道。
喊的久了累了没人应又靠着门瘫软了下来。
往地上捶了一拳，“林照啊林照!你说你刚刚把周立文赶出去干什么!”
原本是想瞒着他和顾识欢掰扯清楚，如今反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周立文回来，顾识欢才笑着朝他道“你也去睡吧。”
周立文将找来拐递给她，未动。
“我再去找找大夫吧。”
“周立文，”顾识欢喊住了他“别白费功夫了，大夫能治好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万一呢，万一治好了呢？”
“没有万一，你去找大夫不仅治不好我，还会暴露这个地方。”顾识欢撑着拐杖起身道。
因着失血和伤痛，顾识欢的面色呈现出灰白的颜色。
周立文站在原地未动而唤，“二小姐、”
顾识欢欲走的身子转了过来看着他。
“好像一直没说过为什么我会跟着你。”
“怕以后没机会了，今夜想说一说。”
轻轻抿唇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是小时候第一次见你觉得你太可怜了。”
“我虽然被卖在梅园，可是园里兄弟姐妹众多，师傅虽严厉，可师母宽厚。”
“所以当看见你寄居篱下时，只觉得你太孤独了又很可怜，想到自己刚来梅园面对未知的忐忑。”
“虽然一直喊你二小姐”
“但心里却一直将你当做和麦子他们一样的妹妹。”
“我不想跟着林照，我只想跟着你。”
“我明白也知道你不让她救你，是为了前线战场更多的人。”
周立文的拳头握紧道。
“就算死，让我送你回定安吧，毒菌发作时间也还来得及回去。”
顾识欢笑了笑“周立文，你跟着我也许多年了吧?”
“是当初你将我调回来的。”
“跟了我这么久，你应该明白我不用你可怜我，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
她外祖，父母，叔亲皆很爱他，没什么可怜的，后来寄人篱下又遇到唐弋雪更没什么好孤单的。
“至于回定安也不必，如今城内恐怕也戒严，快的话，夜里就会有警卫搜查，我腿上的伤瞒不过去。”
“即便出去了，也免不了让其他人丢命。”
“我送你回去，不用其他人。”
“你的命也是命。”顾识欢沉默道“如果你不想跟着林照，我会和坤叔说让你跟着他。”
“那思危少爷呢？”
“他长大了，会理解的。”
“等我死了，不必为了我的尸身奔波冒险。”
“草草烧掉随风洒了就是。”
“如果、”顾识欢顿了一刻“如果她问起，你就说我被秘密调走了，身份保密，往后的任务和林照谭元他们对接，不用让她知道。”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么做。”顾识欢撑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进里间留下一个背影。
周立文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垂下了手，她三言两句沉默的为他们所有人安排好了去路，却给她自己留下了一条死路。
走过长廊，大门四合。
像是神经末梢从伤口传导而来的刺痛，顾识欢拿着笔的手顿了一刻，在纸上晕出一个墨点，盯着那个墨点觉得碍眼了几分，又起身重新拿了一封信纸来。
复而摊平，压平，一字一顿的写下:唐弋雪亲启。
故作一切不知般模样，垂目写下千言万语，中间偶有停连，提又笔继续。
写尽之时已至深夜，昨夜停下的落雨又起，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溅至脸上至剩下雾气，恐湿了信纸，顾识欢起身拄着拐杖伸手去关窗，信纸没了遮挡，被误卷入房内吹起扬起偏转落地，让人瞧清了信纸的内容。
大小姐:
曾猜测你已经去世，我总是不信的想着总会寻到你，如今倒是要先走一步，不知你是否在世，故留书信一封，以作昔日之事解释。
与大小姐相识于垂髻之年，走过学堂，至今也见过彼此大人模样。
思起往昔，大小姐心善，待我极好，与我一起盖过同一张衾被，穿过同一件衣裳，用过同一本书，发烧生病之时大小姐也常伴身侧，再是感激不过。
少不经事之时曾将这份感激误做朦胧不堪言的爱意，那日离别一吻实为唐突，所言也皆非本意，如今成人立世方才觉得羞愧难当，怕是让小姐难为，还请大小姐请见谅，莫要放在心上。
少时曾与大小姐立下豪言壮志，欲见得天下国泰民安盛世太平之时，如今是要失诺，我虽失诺，但大小姐已经完成当日之诺成了救死扶伤的医者，那便恭祝大小姐岁月无忧，寻得佳人。
至于贺礼已经为大小姐备下，放在三楼的妆台后，还望大小姐收下。
念卿，思卿，祝卿福缔良缘，子孙满堂，白首偕老。
写这一章在听菊花台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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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