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和衣而睡，纹丝不动片刻终是忍不住爬起了身。
林照起床便瞧见了站着院子里打沙袋的顾识欢。
黄色的沙袋套沾染上斑斑点点的红意，“一晚上没睡?”
顾识欢看了他一眼，停下动作，饮了一杯凉茶卸下那一股怒火“不用再调动昌宁的人手进牢房查了。”
“放弃了?”
“她的仇我会自己报。”
“行，我会暗中知会他们一声。”
“消息打听到了吗？”
“什么?”
“押送的时间?”
“二十八号。”
“那就二十八号动手。”
“嗯”林照点了一根烟而后又将递了一支到她面前“来一根?”
顾识欢看了一眼没接“联系上其他人，约上时间部署。”
“上去了。”
林照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烟又塞回了烟盒“不抽省一根。”
抖了抖裤腿向门外走去。
战事愈紧，大役不断，南方政府失了民心，有些地方还没来及打，便被各地的百姓先一步逃成了空城，正值青年没了顾虑的汉子，便转身投入了北方的军营之中。
正当一切皆向好之时，一则报刊爆出了日军营地的一件大事:北方中统局局长妻女皆叛国。
举国哗然，引得时下口诛笔伐。
商讨之际，宋明月匆匆拿着报纸闯入了宅中:“顾识欢!”
顾识欢朝着林照看了一眼，而后先走出了房门。
宋明月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攥紧了手中最新的报纸跟上了顾识欢。
坐在庭院之中，顾识欢伸手提起面前的一壶茶。
宋明月站在一旁凝神瞧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顾识欢，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一直在瞒着我?”
“喝茶，冷静一下。”弯腰伸手将茶递到了她的面前。
宋明月也有些看不懂她了，梗着脑袋问道“顾识欢，你怎么能做到如此无动于衷?”
顾识欢睫羽一抬，问她“那我该如何做?是把她带回来杀了?”
“还是说歇斯底里的上街乱喊一通?”
“说你个卖国贼不得好死?”
“然后再被抓起来?”
宋明月摇头道“顾识欢，你怎么能如此权衡利弊此事？”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怎么做?!”
“我不是一个人，”
“宋明月”
“我不能枉顾他们的信任，将他们的性命视若无物。”
若她是一个人早就不管不顾那夜亲手替她报仇了。
“顾识欢，”宋明月攥着报而道“我以为你会和我想的一样。”
“我不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宋明月无力而道，“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将报纸丟在了桌子上“我会亲自向她问清楚顾识欢，我不信。”
“我不信一个从前有悬壶济世之心的人会说变就变，会成为卖国贼!”
宋明月撂下一句话便往外走却在顾识欢的示意下被周立文拦住。
“你要怎么问?”顾识欢捡起了桌上的报纸，扫了两眼，站直了身子，将东西丢到了地上。
“去与她当面对质然后被抓起来?”
“宋明月，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孰轻孰重相信你心中早已有了分辨。”
宋明月握拳转身大步上前“啪”一巴掌打在了顾识欢的脸上，含泪望向顾识欢。
周立文一时情急上前一步欲拦住却听宋明月道，
“你不是喜欢她吗？”
“你就是这么喜欢?这么轻易的相信她叛国了？”
“顾识欢，你的喜欢可真廉价。”
顾识欢转回被扇偏了的脸看着宋明月一字一顿道:
“时不由我。”
“我的喜欢廉不廉价用不着你来评夺。”
“宋明月，你最好先冷静一日想清楚，现在不是你我任性的时候。”
“你去看看战场尸横遍野那些战友。”
“去看看那些食不果腹还在支持我们的乡亲”
“去看看牢狱之中的宁死不屈的同僚。”
“宋明月，你会明白的。”
在踏上这一条路之时，她们的命就不再属于自己。
宋明月看着她沉默半响，闭上了眼。
“顾识欢，终有一日我会亲自向她求证清楚。”宋明月抹去脸上的泪而道。
“周立文，送宋明月回去。”
“是。”
林照从后面走至眼前“为什么不和她如实相告?”
“她的身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就少一分暴露的危险。”
“宋明月不会暴露她的。”
“她是不会暴露，可她掩饰不了她的恨。”
“当她叛国总比知道她死了好。”顾识欢转身道“和老梁他们定好了吗?”
“差不多了，等着你进去再看看还有没有问题。”
“进去吧。”
再度出了房门已经是傍晚，周立文守在门外，将手中的东西递到顾识欢的面前“最新来的。”
顾识欢拆信件，才明白为何北方政府一直迟迟未澄清她的身份，方兰英竟是死在了牢房之中。
沈元卿以与唐沵折回洪都的借口，从洪都一路南下跑到了无隐市。
可令顾识欢想不通的是沈元卿怎么会联系上日军。
虽然温知霜的事情唐霄早已经暗中上报，可沈元卿的事情不免又令上面怀疑，唐霄也被停职在了家中。
看见唐霄在信中言明尽力救出沈元卿时，顾识欢沉默了片刻。
大小姐死了，沈伯母又怎会愿意与跟她出来。
信件阅尽，顾识欢将信件折回原处“上次派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周立文摇了摇头“那骨灰盒是大小姐独自亲手去埋的没找人陪同。”
“找不到。”
日渐西沉昏黄的光打在窗柩上，顾识欢踏下台阶，掩去了心神，而后道“这件事先放一边，去查一查沈伯母现在在哪。”
“是。”而后又问道“要暗中救她出来吗？”
“不用，查到地方，我会亲自去劝。”
“不然拉回来一样她会再自己跑回去。”
周立文望着她，想起刚刚宋明月问的那句话，眼中着掩去一丝复杂，沉沉应下一声“是。”
喜欢如何，爱又如何，这尘世战乱良人难守。
沈元卿提着手中的包，从车上低头踏下，走进了房内。
坐在了早已恭候多时的人面前“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今日见报。”
吉野一郎微微一笑不甚在意“沈夫人尝一尝我们国家的菜色有何不同?”
沈元卿提筷浅尝一口又放下看向他道“没甚不同，不过都是裹腹的东西。”
吉野一郎也不在意“听闻沈夫人在建筑设计领域天纵奇才，早些年曾有意向沈夫人约上一稿建日军租界大楼，没想到被沈夫人拒绝了。”
沈元卿微微一笑“你们不过是想在这里留下属于你们的标志性建筑。”
“第一次是我不清楚是吉野先生所以拒绝了，现在我不是来与吉野先生合作了。”
“哈哈”吉野一郎大笑了一声，“沈夫人是有个大智慧的人。”
“为我们天皇效忠夫人定会有更大的作为。”
“效忠谈不上，各取所需，合作而已。”沈元卿淡淡道。
“哦?沈夫人需要什么？”吉野假意问道“要见见你女儿?”
指尖掐入掌心道“是不是我女儿吉野先生不是比我更清楚?”
吉野一郎饮一口小酒，“啪啪”鼓掌而道“藤吉少佐还不过来见见沈夫人。”
地板传来几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沈元卿看见她，腾的一下站起了身。
吉野一郎笑着道“沈夫人又不是第一次见这么激动做什么?”
“说来沈夫人还不知唐小姐在我们日本的称呼，来!我介绍一下”吉野一郎伸手道“这位是藤吉青霜。”
而后又大笑出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藤吉青霜随之坐下，微微一笑道“沈夫人，好久不见。”
沈元卿看着面前之人，忍下的羞辱，颤着坐回了原位。
“看来沈夫人不太高兴啊，藤吉少佐?”
藤吉青霜微微一笑，“吉野大佐说的是。”
沈元卿盯着她的脸，清晰的明白就是眼前的这个人顶替了她的女儿。
“吉野先生，我可以为你们设计驻军大楼。”
“只有一个条件。”
吉野一郎与藤吉清霜相视一样笑道，“沈夫人但说无妨。”
沈元卿抿了一口茶。
“咚”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落在桌上。
目光盯向藤吉青霜“我要她的命!”
吉野慢悠悠道“那可不行，藤吉少佐可是我们得力的干将，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交出去。”
“况且藤吉少佐如今还盯着沈夫人女儿的名头为我们日本天皇做事。”
“她的名头难道有我这个中统局长太太的名头大?”
吉野一郎鼓掌笑道“当然沈夫人的名头更大!”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我只要她的命。”
吉野似讨价还价道“沈夫人应当知道我们本意只是为了彰显天皇的威仪，是华人的设计师不止你一个。”
“可声名在外，又是中统局长太太的只有我这一位。”
“不然吉野先生也不会暗中早十几年就找上我，筹谋数十年。”
“可沈夫人如今已经在我的地盘上了不是吗？”吉野毫不避讳的直言而道。
听出她话外之音的沈元卿亦不惧“吉野先生是要反悔?”
“是沈夫人太过着急了。”吉野一郎慢慢道“不如这样，沈夫人先做，等做好之后咱们再一手交人一手交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