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之声响起,火光冲向天际,耳边是不断的枪击声和炮火声,唐弋雪神色匆匆的端着药走入营地。
“军医!军医!”
瞧见抬人进来,唐弋雪连忙空出一只手拉开帘子。
“军医!快救他!”
唐弋雪看了一眼帐后还在手术的彭姐,果断的拿上自己急救箱。
取出自己的手术刀和工具“麻烦你们帮我按住他”
“好!”
唐弋雪伸手解开他的衣裳,子弹有两处一处打在腿骨上,一处在左腹部。
血色已经染透了黄绿色的军装,银针起落,必须先止血。
唐弋雪神色专注,像是听不见任何的动静,锋利的刀尖划过皮肉,绽开一道小口,子弹入腹沾了血肉,并不好取。
痛苦的呻吟声,旁边注视的目光,唐弋雪的脸上也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子弹已经取出,可还有弹片落在里面,夹住弹片的一刻,唐弋雪心中松下一口气,开始进行缝合包扎,而后又开始取腿骨的子弹。
这边干忙完另外一边又开始喊一声。
就这样往来之中,唐弋雪救下了一个又一个人。
被围困的消息传来之时,唐弋雪正扶着前些日子的那个伤兵喝药,他是最早进来的一批,原以为前几日没发烧就算挺了过去,可昨夜他却烧起了高热。
外伤感染烧了高热,若是不能降下来,已和死人无异。
伤兵推开她的药,闭上了嘴,还是像前几日那样笑着,可说出的话却残忍至极。
“别喂我了,围困后面会缺更多的药”
“留着救其他弟兄,我救不活了”
“不会的!”唐弋雪摇头欲接着喂他喝却见他闭上眼睛将头偏了过去,牙关也咬到了实处。
看着附近其他人哀嚎着,再看自己手里的这碗药,唐弋雪撇开眼,撑着身子,走到另外一边将药送到了一位轻伤的患者口中。
被围困第三天里,得了向后转移的命令,唐弋雪背起医箱抬着担架穿梭在战火之中,听到炸弹崩裂声时,唐弋雪脚步一顿看向了前线的火光,又继续抬起一个伤兵。
还在有些伤兵伤轻些还能自己走。
而那个烧了高热的伤兵早早的已经去世,听见营地之中传来枪击之声,唐弋雪快步冲了进去。
“不要!!!!”
唐弋雪还未来的及喊停,“砰——”的一声子弹便洞穿了头颅,入眼的是血色,其他的伤兵也是别开眼蹭了一把眼泪又往前走。
地上躺满了重伤自尽的战士,唐弋雪的眼泪顺着下巴滴落,所以是为了什么啊?
她费心费力的救他们回来,他们却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他们就算是死也该是堂堂正正死在战场上的啊。
彭丽赶来时,瞧见这一幕也仅是一顿,便又跟着转移伤兵吼了一声“沈一一,快点抬!”
他们做这些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不拖累他们让其他轻伤的兄弟好活下去吗!
唐弋雪回神,又跑到担架旁抬起新的伤兵,她不能辜负她们,她要快一点,不能再让更多更好的他们舍命而去。
转移的地方,在后方,四面八方的枪声揭示着他们被围困。
唐弋雪无心操心其它,饿了便跟着他们一起等着,到了点等炊事员做好饭去吃。
来了月事时因着天寒地冻肚子疼,就拿着银针给自己扎上几针,缓和一些过后,再进营地中。
人死如灯灭,唐弋雪眼睁睁的看着前几秒还在和她笑呵呵打着趣说等出军营找人娶她的人,下一秒便声音低沉下去没了生气,唐弋雪伸手扯上布盖上他的尸体,她觉得自己面对死人变得麻木,这就是战场不是其它的任何的地方。
在这里磨平了她的棱角,磨平了她所谓的共情之感。
人情冷暖,见人死的多了,会变得麻木,老师告诉他的也是真的。
可是她还是会难过,只不过这种难过逐渐变得短暂而压抑甚至无力,只能在下一秒又重新投入新的救亡工作中去。
可她能做的也只是帮他们包扎,帮助他们取出伤弹,这些基础的治疗工作,每一位医役、医生都能做。
可做完又怎么样呢?煮中药的罐子一时一刻也不曾停歇,可她们还是瞧着一个接着一个的伤兵因外伤感染发起高热,神志不清到渐渐死亡。
小六子被抬进来的时候,唐弋雪脚像是钉在了原地,抬也抬不起来,下一秒又冲上前去不慌不稳的拿起手术刀。
小六子看见她也笑了笑“妹子,你怎么在这里当了医生。”
唐弋雪不答,专注的为他止血,取弹。
“嘶——”
唐弋雪的动作没停,她清楚的明白,此时除了救人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是负累。
小六子的嘴里被塞了个木棍,唐弋雪看着他的伤,想起来她第一天碰上的那个伤兵。
全部包扎好后看着小六子满头的冷汗,木棍带上咬痕,道“小六子,你还没娶媳妇。”
“可要快点好起来。”
“你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小六子虚弱的笑了笑“我肯定会好的!”
“嗯。”
入了夜,四下安静下来,唐弋雪手中的事也少了几分,见小六子没睡,才轻脚的跑了过来。
“妹子,你来啦。”小六子的精神还算不错。
“你在等我?”
“我猜你想问前线的事。”
唐弋雪点点头,她已经许久没见过顾识欢了,她也没有一点渠道听到前线的消息,又怕给顾识欢添麻烦,想知道这场战事什么时候能结束。
小六子笑了笑“我信连长营长团长他们,肯定能赢的。”
“前线打的很厉害吗?”
“我是跟着连长一起走的。”
“顾营长好像带着人从另外一侧绕去前线了。”
唐弋雪的心思忽而收紧“不是说只是起义兵吗?”
小六子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在前线瞧着他们,虽说衣裳兵器都不是统一规格的,但是身手安排不像盲打的起义兵,而是正规军,就算是聚众起义之兵,这太多了。”
“可能这也是上面派我们来的缘故。”
唐弋雪似懂非懂的点头,“你们顾营长的营地在哪啊?”
“我不清楚”小六子摇头道“不过营地的炊事员肯定知道,他们要送饭的,你可以问问他们。”
“好,谢谢你,你好好休息”
次日一早唐弋雪拿着饭盒蹭到了炊事班里面,细细打听了一番。
好在的是彭姐给了她袖章炊事班的班长看她是自己人便告诉她了。
原本他们是扎营在边陲之间不曾占用民房的,如今一退再退,又被包围这些庄子里的百姓也被围在了其中。
唐弋雪看了一眼饭盒里掺了野菜的红薯粥,再这样围困下去人怕是先饿死了。
她们后勤的餐食已经缩到了一日两餐 ,说是给前线留一些。
吃了饭唐弋雪便一头扎进了营地之中,端着药和热水,一个一个送去。
“你好。”正欲走之际,唐弋雪听到细小如蚊虫一般的声音,寻声而去之时才看见了一个姑娘。
“你喊我吗?”唐弋雪蹲下身子,这个伤兵是从前线刚送来不久的。
似乎有些窘迫而羞涩的道“是”
不过下一秒她便明白了原因。
“我好像来了月事。”几乎带上了哭腔,压抑而小声道“你能帮我一下吗?”
唐弋雪下意识的望向了盖在被褥的身体,用手拉住了她“不用觉得羞耻,没关系”
“你身上有月事带吗?”
女兵摇头,她已经很久没来了,没想到这次会来。
“你等我一下。”唐弋雪轻拍了拍她示意她安心,往宿营中走去,她和彭姐几个医役宿在一处,东西也都放在哪里。
来月事那天,她就去问了彭姐为何她们都不来月事,彭姐却说营养跟不上,训练又辛苦,大多数人都会延迟又或是很少,今天却碰上了一个。
唐弋雪打开箱子,拿出自己来时围的围巾用剪刀剪出一截,又从炊事班要了一些草木灰,做了一个简易的月事带,又从自己的箱子里拿了一条裤子。
跑回营地扶她起来。
寻了一个偏僻的地,有些羞愧的拿出针线蹩脚的月事带,
“你别嫌弃,我不会缝这些”
“你先凑合用”将东西递给她。
营地没有专门的卫生间,她也是听了彭姐说的寻个偏僻的地儿解决,才知道这个地方。
四下风意萧然,女兵摸着她那个月事带应下一声,
“很好了、很好了、”
“很软和。”
战场上不轻言落泪的女兵,此刻却因着一个月事带红了眼眶。
唐弋雪瞧着和她差不多的大的女兵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扶着她换上月事带,看她裤子上沾了血色,便将自己的外衣褪下来,替她遮掩“我给你拿了一条裤子,我的,回去换吧。”
“诶、好、谢谢你、”
“应该的”唐弋雪笑了笑。
回了营地,唐弋雪看着还有很长一截的围巾,按着顾识欢的日子,想着怕是她这几天也来了月事,便将剩下的围巾都剪了,又用剩下的草木灰多做了几条月事带。
可她不会针线,实在做的不好歪歪扭扭只不过胜在能用。
趁着月色,按照炊事班说的地方,唐弋雪寻到了顾识欢的营帐。
“谁?”听见脚步声,顾识欢扣上了衣服,将枪握在手里。
“是我。”
唐弋雪本以为她没回来想把月事带放在这里就走的,没想到她回来了。
唐弋雪从怀里拿出东西第她面前,面色微红“不知道你带没带,给你做了。”
顾识欢一眼就认出来是用她的围巾做的“围巾拆了不冷?”
“没事,反正家里还有很多条。”
“不用给我,我应当不会来。”
“为什么?”
“走的时候和怀特先生拿了药”顾识欢道,“战场不方便索性让它停了。”
唐弋雪微微震惊,似叹气“顾识欢,你要爱惜一点你的身体。”
“下次。”
“下次注意啊”知道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得把东西塞回去。
顾识欢瞧见她的手背一愣,扯了过来“手怎么了!?”
唐弋雪有些不好意思的抽回来别到身后“洗衣服冻坏了。”
“怎么自己洗衣服”问完也知道是问错了,这里不是家里,“没带药?”
“用完了,”唐弋雪垂目不在意道“没事啦,和她们想比这算什么。”
“就是冻伤而已,等春天过完就好了。”
顾识欢将她的手又抽回来,原本嫩如葱白的手,此时红肿残破不堪一片,有些地方烂成一块一块的。
顾识欢小心翼翼却怕碰疼了她,
“后悔吗?”
“嗯?”
“后悔来这里吗?”
“不后悔。”
“可是我后悔了。”
后悔那么轻易同意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