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坐在唐弋雪旁边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一路睡觉安安静静的今夜却一直呓语。
“妹子!妹子!”小六子拍了拍她肩膀,见她不醒只好揭开她的毡帽,瞧见透亮的额头楞了一刻,小心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发热了”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乖乖,这么烫。”
连忙爬下椅子晃醒了班长“班长,班长,一一妹子烧高热了。”
被晃醒的班长一瞬间醒了神,往唐弋雪身上瞧了一眼,“我去找连长。”
周立文尚且还在睡觉,便被自己连中的班长喊醒,“怎么了?”
“报告连长,有个姑娘路上发起了高热需要找个军医。”
“人呢?在哪?”周立文晃了一下脑袋,挺直,还了个军礼。
两个营尚配备一名医生四名医役,现在半夜去找医役还真有些麻烦,“我去瞧瞧,能不能让她自己降温降下来。”
“带路!”周立文戴稳了军帽低喊了声。
等见到躺在里面的姑娘周立文差点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唐弋雪的脸色烧的通红,半张脸露在外面,周立文拉过旁边的小六子“她叫什么?”
“妹子说她叫沈一一。”
周立文早先便听说车里有位姑娘爱说爱笑的,和连里的兄弟聊的特别好,哪里想到唐弋雪跟了过来。
“看好她,我去喊人。”
周立文抬步便像前面找顾识欢去,哪里想到顾识欢不在,去找团长议事去了。
只好站在原地等着她。
“怎么了?”顾识欢来时便看周立文站在她的位置上等她。
周立文行了一个军礼,顾识欢亦还了一个。
见周围人还在朦胧睡着,周立文便压低声音道了句“大小姐在车上,发了高热。”
顾识欢目光一凝,“带路!”
“是”
本来心中气的冒火想把她拎着揍一顿的顾识欢,看唐弋雪蔫了吧唧的倚在窗户边呓语,又瞬间没了脾气,伸手揭掉敷在她额头的帕子,在众人的惊讶的目光中抱走了她。
又找乘务员升了一间头等软包,好在中途有人靠站下车,还有软包,不然只能跟着她坐硬座。
从军医那里拿了药,煮了一会,想着喂她喝了却被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
“苦~”唐弋雪嘤咛一声,似厌恶极了。
顾识欢看她这般,气不打一处来,还以为她是放弃了入军医处。
敢情是知道他们都不同意,自己偷偷摸摸的跑了过来,她可真是小瞧了她的胆子。
顾识欢喝了一口药,捏开她的下颚,附身将口中的药送了进去,察觉她欲往外吐,顾识欢便堵住不松逼着她咽下去。
“咳咳、”被灌的难受极了唐弋雪咳了几声,掀开厚重的眼皮露出一条缝,迷迷糊糊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像看见顾识欢了。
“顾识欢~好苦~”压着声冲着她撒娇喊了一句又睡了过去。
顾识欢看着她这幅模样,轻呵一声“还知道苦。”
又去洗手间拿了一块帕子搭上细细替她擦去脸上的污渍,替她脱下脏衣。
热气管的温度升的高,顾识欢担心她太热了便伸手去解开她的衣裳,才发现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支枪在身上。
掂着枪。
“原来还知道怕的,真是胆子肥了。”
坐了许久的硬卧骤然躺在了床上,唐弋雪睡了这几日唯一的一个好觉。
清晨醒来的时候唐弋雪发现自己身上搭了个人手吓了一跳。
顾识欢早上见她退了热才堪堪睡去,发现她的动静,伸手将她掰过来面朝自己。
用自己的额头去贴上她的额头。
呼吸交杂之间,顾识欢道了句“退热了”。
唐弋雪瞧见是顾识欢动也不敢动,顾识欢没睁眼,她连假笑摆出来都没用。
“唐弋雪,你胆子可真是肥了?嗯?”
唐弋雪微微后退隔开和她的距离,赔脸道“也没有。”
顾识欢瞧了她一眼“还难受不难受?”
“不难受了,就是饿了。”
“我去给你叫点吃的。”
瞧着顾识欢走了,唐弋雪才意识到一件事,他们都坐的是二等座,顾识欢替她弄了一间头等座会不会不好。
见她端着吃食进来,唐弋雪才出声问了此事。
“没事,吃饭吧”这事她一早就去打了报告。
管她的团长认识唐伯父也知道她的身份,说了两句只说让她别太张扬就好了。
而其他人昨天晚上都还在睡着,唯一知晓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周立文早早的便下了命令。
见她吃的香,顾识欢便道“一会到了下一站,自己去找行李,回家去。”
唐弋雪喝着粥的手顿了顿,否决道“我不回去。”
“你要是送我走,我一会自己还要跟着来的。”
“唐弋雪,”隐隐带了几分怒气“听话,回去。”
唐弋雪担心一会顾识欢真的和她来硬的,只好软了语气“顾识欢,我还在生病。”
“昨天刚发了高热。”
“你让我一个人回去,你不担心吗?万一路上又生病怎么办?”
“发高热也会烧死人的。”
“你不记得了,之前、”
“好了,什么话都乱说。”顾识欢打断道。
唐弋雪眨了眨眼眼瞧着她等着她说下一句。
“跟着我不许乱跑,到时候我送你去西宁找个旅馆住。”
“好!”唐弋雪应道,心中却想的另外一回事,到了地方顾识欢不带她去军营她也是要跟着的。
思此又将自己面前的餐食推了一半给她“买太多了,吃不完,你也吃。”
“刚刚不是说饿了?”顾识欢瞧着推来的吃食问道。
“大概是这几日吃的干粮吃的少,习惯了。”
“靠站月台不是有兜售吃食的小贩,怎么不买些吃?”
“我看他们都没买,我就没好意思买。”
“怎么不升头等座?”
“我问了,她说没有,后来和他们聊的挺开心的,就不想再多生事端了。”
“是不想多生事端还是怕被我发现。”
唐弋雪假装没听见又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嗅了嗅“我觉的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有味道了。”
顾识欢瞧着她扯开话题,又道“那你还想去战场,战场哪有地方给你换衣服?”
“顾识欢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娇气,根本不可能上战场?”
“没有。”
“你就骗我吧,肯定有,”唐弋雪自问自答道“我只是和你才会说一说,但是真正碰上事情了我不会嫌弃的。”
“就像”唐弋雪的声音顿了片刻。
“就像之前那个孩子血浸透了我的衣衫我都不责怪的,我只是责怪自己没救的了他。”
“顾识欢,我想上战场不是开玩笑,只是想救更多的人。”
“你们这里也很缺医生吧?”
“你让我跟着他们救人好不好?”
“不好。”
“顾识欢,你看重我可也要看重士兵们的命吧?”
沉默半响。
“不怕辛苦?”
“不怕!”
顾识欢应道“就呆在后面,不要上前线。”
“好。”顾识欢想就让他试一次吧,这一次应当也只是南方政府对于丢了军械后的试探。
西边是有起义军不假,可起义归起义却打到了北边,隐隐已经冲破了两边的疆域划分。
南方军统是打着起义军的名号,意图蚕食,顺带试探态度。
顾识欢揽着她道:“要是害怕就躲在后面没关系的。”
唐弋雪也应下“好。”
抵达西宁之后,并未驻扎在西宁,而是去了邺城和西宁的交界的一个边陲小镇,唐弋雪便随着一行人一起走,在中途之中,唐弋雪才想起给家中报个平安,走时就留了一封信,打电话过去时不免挨骂。
从军医的话中她才明白,此次不从四周调兵而是直接从派兵而来是为了让带过来的这些人驻扎在这里。
西部守卫薄弱,需要严守。
顾识欢到了地方之后就没了身影,唐弋雪只想着她是有什么任务在身,跟着军医彭姐一并整理运来的草药。
这里的战事,原先的地方军已经打过几场,可是起义军像是灭不完一般。
连带着伤兵也不断。
唐弋雪端着药走进伤兵营中扶着一人起身喝药。
“啊——”
惨烈的叫声,唐弋雪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被扶着喝药的伤兵笑了一下“你是刚来的护士吗?”
“嗯?”唐弋雪有些不解。
“和她们一样?”伤兵的双手皆断了去,只得看向远处的几个穿着白衣的人道:“西宁军区医院调来的护士?”
唐弋雪看了一眼军医拿给自己的袖章,摇头“不是,我是医役”
“后勤军医里的?”
唐弋雪分不太清楚她们的兵种只好含糊应了一声“嗯。”
“看着不像。”
唐弋雪没说话。
“别害怕,你们是救我们的人,即便死了也不会找上你们的。”
“来人——”唐弋雪听见彭姐喊,连忙放下了药碗。
“按住他!”彭丽不管来的是谁连忙喊道。
只见那人俨然已经被束住了手脚因着疼痛身体剧烈的起伏着。
嘴里塞的棉麻布也不管用。
子弹射在腹部,必须要立刻帮他取出来。
唐弋雪死死的按住他的肩膀,看着他的青筋暴起,脸上涨的通红,死死的咬住帕子的样子不忍的别开眼。
她带的麻药就一点已经用完了,这里缺药缺的太厉害,而就算有麻药她们也不敢多用,怕死了人。
西药假药又太多,真正的西药几乎全部依靠进口又太贵。
只能靠着中药来治疗他们的病。
“哒”一声清脆的声音落地,预示着子弹取了出来。
手下压住的人像是挺不住了一般,昏死了过去,再看彭姐,似乎习以为常。
简易的手术室,却承载着无数生的希望。
唐弋雪看着她缝合结束,喘了一口气又回到刚刚的伤兵旁,却见他已经喝完了药。
“你?怎么喝的药?”
唐弋雪看着他缺失的两臂伤了的一条腿,还抬起另外一条腿告诉她
“用脚指夹的药碗,没剩多少,刚好可以夹起来。”
“总要先习惯。”士兵总格外的乐观。
唐弋雪点头,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你说的对。”
“都会好的。”
而后又出去端着药碗去喂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