潥县县令的被子被人掀开,正压着府中的丫鬟欲行男女之事,冷不丁看到屋内站着十来个壮硕男子,当场吓萎。
“把衣服穿上,大小姐要见你。”领队出剑挑起被子将那个吓惨的丫鬟盖起来,寒着脸出声,“要快,不然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那丫鬟看着像是还未及笄,这知县已五十来岁,真叫人火大。
他们按照大小姐给的县衙地图摸进来,正好遇到这老色鬼要欺负那丫鬟,若是晚一步那姑娘就被糟蹋了。
“诸位壮士饶命,不止诸位口中的大小姐是何人。”潥县县令吓得屁滚尿流,不住磕头,“下官往日若有做得不当之处,还请诸位壮士手轻些,饶了下官一命。”
“哪这么多废话,提起裤子跟我们走。”领队抬脚踢过去,不耐烦道,“再啰嗦就废了你那物。”
县令哆嗦了下,战战兢兢站起来提好裤子,捞起椅子上的外衣穿上。
被押着进了公堂,他一眼见到堂上的女子,以及摆在案上的长剑。
他又惊又怒,碍于那些壮汉的威胁,不得不跪下。
公堂是朝廷命官理政办案之所,岂容她一个女子如此玷污!
“你这县令胃口不小。”沈昭抬手敲了敲公案,拿起普普熬夜写的账册翻开,不疾不徐念道,“建安三十年,也就是去岁,潥县上奏朝廷因百姓遭灾收不上税银,得以减免至两成。可你却在同一年,买下二十顷良田、城中大宅一座,丝绸铺子两家。”
县令一听顿时抖如筛糠,额上冷汗淋漓。
她怎知自己上奏朝廷求减免税银一事,又是如何得知自己买了许多田产,房产、铺子?
“建安二十九年,你在祖籍买下四十顷良田,大宅一座,铺子十间。”沈昭继续往下翻,嗓音逐渐转冷,“按照你的俸禄,只算田产、房产和铺子,你得为朝廷办差一百一五十余年。”
七品县令的俸禄,基本工资加上各种补贴折算下来一年六百两左右,他上任三年花出去九万多两银子。这些银子有地主、富绅孝敬,也有参与贩卖私盐获利。
一个县令都能捞这么多,可想而知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不怪河口十六城百姓起事后会得到各方响应。
病在根上。皇子争权互相攻讦,朝廷上下无心理政只想站队,谁管百姓死活。
沈昭念完了账册,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县令,懒散出声,“副队,你去将知县、县丞、主簿、县尉都请来,让他们对簿公堂。”
副队领命带走五人,留下五人守着公堂。
躲在暗处的赤羽卫被皇后的操作惊到,小声商议片刻后,决定去帮皇后的人清扫本县富绅、地主。
主子要他们监视皇后,必要时帮忙,若她想逃就杀人灭口。
公堂之上。
县令几乎要吓瘫过去,瑟瑟发抖地伏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
此女非常人,只是不知她今夜是要杀人,还是求财?
“潥县离上京不过三百里,官员竟如此胆大妄为。”沈昭拿起另一本册子翻开,眉眼冷冽,“百姓不过万户,却养肥了尔等硕鼠,可知日子艰难。”
这样的基层在自己的时空,估计得一天上七八个热搜,不处理不足以平民愤。
她自己也是从基层,一步步爬上企业负责人的位置,深知基层运作不畅会产生怎样的恶果。
在信息落后大过天的古代,百姓想告官还得先挨一顿打,没被打死才有可能成告。
成告之后多半不了了之,只有运气逆天的人,才可能遇到愿意管的京官。
沈昭念完了有一本账册,再次叹气。
反派灭国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大梁覆灭差的就是他那一把火而已,这天杀的S级任务,实在是太难了。
普普不敢出声,被丢进S级位面,它也很绝望。
“尔等之罪行按律当诛。”沈昭丢下账册,缓缓站起身,“本宫代天子巡察盐务漕运,路经潥县巧遇欲上京告状的百姓,原以为是百姓胡言乱语,不想细查之下全是事实。”
县令听她自称本宫,联想到日前有传言皇后临朝一事,登时面如土色。
顺天府府尹陆景文公正无私,定然不会收受他们的好处,放过他们。
听闻这皇后可是杀人如麻!
“让他跪着吧,本宫回去歇息。”沈昭神色淡漠,“成林,你去找城中做扁的铺子,定六块首善之家的牌匾,多付工钱让他们赶工,四日后要用。”
“是。”成林瞥一眼跪着的县令等人,冷然应声。
沈昭将写好的折子递给成林,让他安排人,快马加鞭送去顺天府给陆景文。
整个县的管理层全部换掉,需要陆景文上报吏部。
县令听着周围安静下来,心中愈发绝望。
惶惶不安中,知县、县丞、主簿、县尉都被带了进来,众人如他一般被丢到地上,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他张了张嘴,想说抓他们的人是皇后,又怕有贼人冒充,索性一言不发。
沈昭回到客栈,她把普普叫出来,给它铺好纸润好笔疲惫打起哈欠,“把百姓被坑的田产算出来,再按户均分我抢回来的田产,准备一份县令施政守则。”
如何提高粮食产量的资料,她带了好几份在身上。等拿到所有的田契,留下两个侍从盯着这里,她就能继续上路。
次日一早,城内的地主、富绅一行约一百来人,不到巳时便涌入县衙。
看到县令、知县等一众大老爷跪在公堂上,不禁面面相觑。县衙昨夜也遭了贼,还是朝廷派了大官下来,把这些官老爷吓破胆了?
领头的富绅左右看了一圈,只见几名体型魁梧的壮汉,带着佩剑站在公堂一侧,双腿止不住发软。
他陪着笑拱了拱手,挪到县令身边迟疑开口,“蒋大人,你们这是……在作甚?”
他们家昨夜被山匪围住,一家老小都被捆起来丢在院子里,险些丧命。
匪首说,只要他们将强买来的田契、房产,所赚的银子送到县衙,便可继续活命。
他还未想好,那匪首便将他家中所有的田契、房契、银票找到,将刀子架到他儿子脖子上。无奈,他当场清点了所有田契、房契、银票,只留下本分赚来的那些,抢来的放在一处。
惶惶等到天明,他带上这些保命的东西到了县衙外,才发觉昨夜并非自己一家遭贼。
整个潥县的富绅、地主家中,都被山匪扫荡。
他们在门外商议击鼓鸣冤,请县衙戍兵捉拿匪贼,谁知县衙大门敞开,进了内里竟看到这般光景。
其余挤不进公堂的富绅地主,见状想逃,孰料县衙大门轰然关上。
巨大的动静震得公堂内外的众人,一阵肝颤。
沈昭从普普那听说护卫把人都关了起来,带着谢瑶姝和清淑她们一块去逛街看热闹。
进茶楼要了茶,不多会护卫放出的消息,就在百姓间传开。
分地得明着分。
河口十六城分地的消息,要传到这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在这开口子附近的州县很快就能知晓。
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消息传出去,无地可耕的百姓就会自发组织起来,依样画葫芦去敲打官员和富绅。
这些富绅、地主家中的护院,也多是家奴或寻常百姓。
利益驱动下自然会有人冒险背刺,口子开了,会像原著中那样发酵,很难拦得住席卷之势。
“昨夜吴老爷家遭贼了,你们听说没?”
“张老爷家也遭贼了,我早上看到上百个有钱的姥爷去了县衙,后来县衙的大门就关上了。”
“山匪会不会杀了他们?”
“咱去县衙瞧瞧,看看这些老爷们为何被关在里面。”
“听说皇后代天子巡查盐务漕运,是不是说,这次来的钦差是皇后?”
“皇后当钦差?不能吧。”
“皇后一定长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不然皇帝不会让她出宫。”
茶楼内外的百姓议论纷纷,既好奇那些富绅为何会被关在县衙,又担心自己被殃及。他们不关心皇后为何会当钦差,本能觉着皇后可能长得太丑,所以才被皇帝赶出门。
沈昭悠闲喝茶,听得津津有味。
清淑和秋霜听不得那些话,被她给按了下来,老实坐着不动。
“你让我来这种地方,就为了听一群平头百姓胡言乱语?”谢瑶姝俏目含怒,“有劲吗。”
“有劲。你此前用的绫罗绸缎,山珍海味都是这些人给的。”沈昭放下茶杯看她,“你现在跟他们一样,无非是多看了点书,如此而已。没了家世和他给的一切,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凭什么瞧不起他们。”
谢瑶姝捏紧了茶杯,反唇相讥,“说的好像你会视民如伤一般,不过也是躺在民脂民膏上装圣人。”
“我从未说自己是圣人,却也不会同你一般瞧不起他们。”沈昭倾身过去,目光玩味地看着她眼睛,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带你出来会让你继续当大小姐吧。”
谢瑶姝脸色微变。
她就知道,沈昭不会好心放了自己,她分明是要狠狠磋磨、报复。
“他们可以凭自己的力气,凭着自己的脑子或者手艺,赚一份养家糊口的钱,你能吗。”沈昭又笑,句句诛心,“你只会依附他,没了他,你什么都不是。”
她今后要从一无所有开始,除了恨意,也该让她看看真正的贫民如何生活。而不是继续做自己是大小姐,是还会恢复盛宠的宸妃的美梦。
沈昭看够了戏,按捺不住好奇心的百姓,陆续涌向县衙。
她隔着人群,看到站在对面的成林,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付了茶资起身出去。
谢瑶姝神思恍惚地跟上她,素净的面容一点点失去血色。
无人庇护,她要如何安身立命,如何像她的册子上所言,以女子之身科举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