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转头看着万学真,脸上不见半点火气,反倒有点想笑。
老狐狸故意把郑茂山的副将拉出来,表面上是给自己添堵,实际却是想提醒皇帝。谢家一党不止文臣,武将也安插的不余遗力,既动了不如扫干净。
说到底,他为的是自己的利益,没了刘敬和他的党羽,内阁之中他最有可能成为新的首辅。
毕竟是老资格,政绩平庸也没关系,年头到了。
她刚工作时,也总被这些老家伙敲打,明里暗里打小报告说她不守规矩。不过她也没惯着他们,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处处留痕,逼得他们学会闭嘴当吉祥物。
到了这儿,她更不会惯着这些老家伙。
大哥这会已到了北境。
他在用兵上颇有天赋,又拿了自己准备的古代优秀战役集,和专门为了退敌而准备的计策,定能将大夏揍回老家。
原先她还想让普普整理现代军队的管理方法,考虑到这个位面的兵士都是文盲,这才作罢。
生搬硬套只会让原先纪律严明的长宁军,产生瓦解的风险。
沈昭打住思绪,耳边传来赵观云的声音,“此事关乎机密,沈明德、杨乾良、你二人随我同皇后去侧殿商议。”
杨乾良悄悄瞪了一眼万学真,起身行礼。
帝后一行离开文渊阁正殿,王尚书等人不敢妄议北境军情,对沈昭留下的图纸和以工代赈的折子,却颇感兴趣。
“皇后像是变了个人。”万学真拿起沈昭画的图纸,意有所指,“你们真相信,这些是她能做出来的?”
皇后的见识、学识与以往大相径庭。他吃过的米粮比皇后的年岁还多,不信她是因为沈家有难,不得不出头。
方才故意提郑茂山副将,本以为能激怒她,谁知她竟无动于衷,看自个的眼神隐隐透出讥讽之意。
“这等学识见识确实有些匪夷所思。”王尚书眸光闪了闪,掩去眼底的赞叹,“许是此前有兄长庇护,故而藏锋?”
万学真摇摇头,不同意他的分析。
其他人各有心思,明知帝后就在侧殿,更加不敢多嘴。
文渊阁侧殿。
沈昭听杨乾良和兵部尚书沈明德,各自说完退兵之策,眸光微沉。
杨乾良主张让沈剑舟回北境,稳定军心。沈明德建议从护卫上京的神风营,调遣将领前往北境领兵退敌。
这两人的目的其实是同一个,给皇帝上眼药:长宁军虽不是沈家私兵,但胜过私兵。
提醒他不可因为大夏屯兵边境,便放过沈家。
郑茂山作假要查,但不影响沈将军叛国,没有他,还可以有张茂山许茂山。
可惜他们眼前的皇帝,并非赵承天。
沈昭敛去眼底的凉意,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折子递给杨乾良,“本宫有一计退敌良策,无需长兄带伤领兵,杨大人可先过目。”
大哥在北境的消息还不能透露给这些人,从上京发消息到北境,八百里加急也需要半个月甚至更久。
大夏围而不打,主要原因在赵观云身上。再者,此时还未下雪,对方真要打也会等到下雪后再打。
“皇后的准备真多。”杨乾良阴阳一句,迟疑接过折子翻开。
皇后这两日插手军机政务,分明是早有准备,她的野心只怕不必宸妃小。
比起她的野心勃勃,方才在正殿,同僚之中竟无人支持自己,更让他心寒。
他压下心底的不满,漫不经心地看了一阵,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不得不说,皇后此计甚妙!
再过一月北境飘雪,大夏大军所带粮草只够将士们吃上一个月,按日子算,此时粮草已在路上。
只需派出一队精锐斥候,换上大夏兵士的衣服,盗走或烧毁他们的粮草就赢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再用疲敌之计以阵法攻其骑兵,定能将大夏大军打回去。
杨乾良难掩激动,当即将折子交给赵观云,“臣以为,皇后此计可。”
赵观云拿走折子看罢,心中满是惊涛骇浪。
皇嫂在上京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事,便是当初公然宣称自己一定要嫁给三皇兄,并数次向三皇兄示爱。
三皇兄喜欢镇国寺的腊梅,她跑去镇国寺剪了半个园子的腊梅枝,插满了庭院为三皇兄过生辰。
得知三皇兄的马匹用的不顺手,她亲自跑去北境,从大夏买来神驹送给三皇兄。
便是沈剑舟、沈剑平兄弟俩,也觉得她太过荒唐,从未说过她也会调兵遣将。
折子上所写的鸳鸯阵,细致到无需操练也可看出威力。
赵观云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沈昭,将折子递给沈明德,“着人将折子抄录一份,八百里加急送往北境,沈少将军今日亦会启程前往北境,稳定军心。”
皇嫂想要给沈家平反,自己需要借着三皇兄的身份,将谢家一党赶出朝堂,谁也不吃亏。
“臣遵旨!”沈明德接过帖子礼毕打开,不一会便变了脸色,恭敬退下。
皇后……当真还是以前那个,只会闹笑话的皇后?
圣上如此纵容皇后,大梁的江山怕是要改姓……
内阁议政时辰未到,沈明德退下后,帝后带着杨乾良回到内阁,继续议政。
河口十六城遭灾、大夏屯兵北境两件大事议定,接下来便是各省哭穷,希望少交税银之事。
赵观云听辅臣分析了一遍,冷然出声,“齐、海两省各有府州县遭灾,其他省份也遭了灾不成。”
众人不敢置喙,默默低头翻看其他的折子。
“刑部、户部尚书位空缺,臣等昨日拟了选授名单。”杨乾良不得不再次出头,将名册呈上,“两部各选出三位人选,这是名册。”
赵观云打开名册,发现两部尚书人选都不是自己的人,扬手就将名册砸到书案上。
杨乾良哆嗦了下,脑袋深深埋下去。
这是前内阁首辅刘敬拟定的选授名单,他们昨日只是将两个凑数的删去,其余没做改动。
“大梁无人可用,还是以为朕真的昏庸到,看不出谁是无能之辈。”赵观云沉着脸,杀气外泄,“宋成义任户部侍郎期间,淮河水患赈灾银被贪墨。任刑部侍郎期间,沭城冤案逼得百姓上京告状,尔等竟还敢推他任尚书!”
“高明昌高大人不错,不如由他出任刑部尚书。”沈昭拿起名册翻开,轻描淡写地说,“户部尚书由柳启正出任,这两位是同榜进士第,都任过知县、同知、知府,建安十三年、十四年各有建功。”
这两位都不在名单上,凑数都不算。
一个是三甲进士第三甲九十多名,一个七十多名。都先任外官,通过行取升为工科给事中再外转。
柳启正因巡抚河西有功,晋升工部任侍郎,这位子一坐就是好几年。
高明昌是因巡抚北境有功,晋升礼部侍郎,同样也坐了好几年的冷板凳。
用现代的话说,这两人的履历干净,基层经验丰富非常适合提拔。
赵观云看上的人高明昌,自己选定的是柳启正,两个主要空缺,一人一个公平。
杨乾良和万学真双双看向沈昭,神色莫辩。
其余朝臣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皇后挑的两个平时处处受排挤,在朝中也无人脉,若非她提起他们都忘了这两人是侍郎。
“可有人对皇后的提议有异议。”赵观云余怒未消,“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唯你们是问。”
皇嫂选人的眼光还不错,高明昌这人确实可用。
自己顶着三皇兄的身份,纵容她插手朝政,真有骂名也骂不到自己身上。
……
刑部、户部尚书人选定下,内阁议政结束,众人走出文渊阁双腿都还在抖,一个个仿佛虚脱了一般。
“这高明昌和柳启正可真是时来运转。”万学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谁说不是呢。”工部尚书王鸿邈也止不住感慨。
高明昌任工部侍郎期间,未曾建功,但也从未出错。平日里,他鲜少与朝中其他大臣往来,算是个奇人。如今扶摇直上,与自己平起平坐,当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皇后不知何故看上他?
“柳大人升的才奇怪。”杨乾良咂摸一阵,还是想不通皇后为何会看上柳启正。
此人在礼部表现平平与混日子差不多,也不得器重。
不管众人是否能想通这二人升职的缘由,圣旨已下,朝中格局大动。
沈昭坐在銮驾上,回头远远看了一眼往宫外去的朝臣,漠然开口,“想混日子,就都让他们致仕回去,免得坏事。”
“内阁辅臣如此昏庸,朕亦未料到。”赵观云捏了下眉心,想同她说改制内阁须循序渐进,反应过来自己无需同她商议,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内阁这些年一直被刘敬把持,辅臣一个个等着刘敬做决策,早忘了父皇设置内阁的初衷。
皇兄纵容谢家坐大,除掉谢家也当以他的名义来。
“刘敬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办。”沈昭从普普那得知,谢瑶姝的探子銮驾的护卫当中,故意问,“齐省巡抚是其得意门生,与粮商勾结哄抬粮价证据确凿,又有书信可证,他对此事知情。”
谢瑶姝的暗桩、人手遍布前朝后宫,还挺烦的。
她现在巴巴等着刘敬的处理结果,该刺激得狠狠刺激。
“照律法办。”赵观云听懂她的用意,眸光沉沉,“昨日陆景文所呈证据,只证明他与齐省巡抚私交甚好,收了些学生孝敬的礼物,并无证据证实他参与此事。”
刘敬不止参与,还从中谋得天大的好处,只可惜自己的人未能找到名册和藏银之处。
“圣上是要偏袒他。”沈昭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朕并无此意!”赵观云咬牙切齿。
銮驾安静下去,车外的护卫耳朵动了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