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陈琦把兜里的电瓶车钥匙搁在鞋架上,两脚交错换了拖鞋,抬头看到双手插兜走过来的何冬宴,这人勾着一边嘴角嘚瑟一笑,手指状似漫不经心往头发上撩了两把顺着后脑勺慢动作滑到后颈,接着,下巴微抬,他本来就高,垂睨着看陈琦更是一种居高临下。
“干嘛,吃错药了?”陈琦斜他一眼,从挡道的何冬宴身侧经过两人撞了下胳膊。
“啧,”何冬宴煞有介事抚摸着上臂,质问道:“你没看我朋友圈?”
“没空。”陈琦从凉水壶里倒了杯水,“二公子还会发朋友圈呀?”
何冬宴又撩了两把头发,径直走到冰箱从里面拎了一个纸袋子出来,声音硬邦邦的“给你的。”
陈琦搁下水杯,扫了眼袋子,何冬宴居然给他带了杯奶茶回来。
“给你就喝,别再装了啊,”何冬宴哂笑一声捏着嗓子学着某人的语气“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陈琦给了对面一个不大不小的白眼,何冬宴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丁点不再计较有的没的,他把奶茶从纸袋里拿出来,很贴心插好吸管递给陈琦“你兄弟都给我说了,从小就是个好吃嘴,只要不让你花钱,就没见过你这么不挑的。”
陈琦被奶茶呛到,想说什么又被何冬宴带偏了话题“哎,李瑞这兄弟不错,他要能跟我回去,给我当个近卫什么的,我肯定不会亏待他,嘶……除了穿衣品味……目前我对他还挺满意的。”
陈琦笑了,都说吃人嘴短,话赶话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劝二公子最好放弃这些幻想,我都来这里22年了,可能还要二十多年,也可能一辈子都在这儿,有这会功夫琢磨别人不如想想以后靠什么活下去。”
何冬宴把自己弹进床里,“吱呀”一声似乎在抗拒冷冰冰的现实,他曲起手肘神色恹恹撑着脑袋“明天周五,你下班还去太清观?”
“嗯,”陈琦点头,“你去吗?”
何冬宴无比嫌弃的摇头,两条长腿交叠起来,一连好几个“啧啧”,“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吃苦上瘾?”鼻息里促狭一笑又学着某人的语气“有这会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让你二公子在这活得舒坦一些。”
“哐啷”一声精准投射,几口喝完的奶茶杯子被丢进了垃圾桶,陈琦从椅子上起来,正色道:“身份的事情已经托人在办了,无非就是钱的事,你放心,你是大公子的弟弟,无论如何我会帮你办妥。”
何冬宴笑着点头,心里却咂摸出点别的味儿来,这是早早把自己包装成合格的现代人就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这还是看了河冬桉的面子?他妈的,他一个贱奴哪来的胆子嫌弃主子?反了他!
何冬宴看着陈琦收拾阳台的衣服,心思百转,母亲大人常挂在嘴边,脸皮这种东西最是没用,何家生意能做起来脑子够用是一方面,能屈能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审时度势的本事何冬宴是从小耳濡目染,陈琦这小子再是看不顺眼呀,怎么都是有求于人,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倒反天罡的贱奴收好衣服此刻正抱着手机蹲在马桶上瞻仰主子的仪容,朋友圈下面已经有了三条马屁。
李瑞:(大拇指表情)已经转发,富婆客户跟我打听宴哥呢
王涛回复李瑞:你什么意思,我剪这微分碎盖你怎么不转发
张新鹏:宴哥听劝,富婆这碗饭你真的能吃,苟富贵勿相忘
太清观的周六依然热闹,黄师兄忙活得满头大汗却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陈琦也好不到哪去,□□支架当了好多回,最后干脆到小卖部柜台接替了何冬宴的位置。
人多香火旺,本是好事一桩,坏就坏在“人”上。社交网络太过强大,最近过来很多女生也不知从哪批量定制的蹩脚道袍,看似捂得严严实实,拍照的动作眼神却说不出的俗媚。之前有闻过“佛媛”一词,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道媛”,真的是妖孽穿袈裟看似与世无争实则物欲横流,乌烟瘴气的不成样子。
网红都是一阵风过,陈琦决定最近暂时不过来了,何冬宴说的也对,有这会功夫确实要好好想想本就不宽裕的日子又多出来的缺口要怎么填。
活了22年的陈琦遵纪守法,给何冬宴办身份这事还真是难为他那点社交圈了。
他甚至在网上百度“办一套新的身份需要多少钱”,百度回复他工本费20元。
草!
有人说你的老板大概率是你能接触到的最牛逼的人。陈琦想了想,他的老板林书豪,人如其名,斯斯文文资深技术宅,有点小钱都是拼命肝出来的,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老板会有这方面神通。
倒是有一个人,曹玲。
陈琦在春夜KTV接单多了,留意到一些跟着客人出来的姑娘不讲中文,陈琦特意留了个心眼,至少确定的是有姑娘讲越南语。这些姑娘怎么来的?身份怎么办的,曹玲应该是个突破口。
“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曹玲夹着女士香烟吐了陈琦一脸的烟雾,她低低笑了一声手上比划了一个数字,紧接着就去看陈琦的反应,而后弹了弹烟灰,了然道“没钱啊?好说,也别代驾了,晚上来姐这干半年,放心,我们这都是正经营生,你要是下了班想跟哪个客人走人家给多少钱我也管不着……。”
“什么时候能办好?”
“这么着急呀?半个月吧。”
“钱能不能办好再给?”
“你还信不过玲姐呀,”曹玲撩了把垂在胸前的波浪卷发“成,办好再给,等姐电话。”
事情有了着落,陈琦总算稍稍定下心来,接下来就是钱的问题。
狭窄平庸的朋友圈还是兜兜转转只能指向林书豪,陈琦本来想跟他预支半年工资,谁知道林书豪以公司财务不能开这样的先河为由拒绝了。陈琦犯了难,琢磨着去哪个银行办张信用卡去,谁知林书豪跟他要了银行卡号,当天下午就把钱转给陈琦了,说是个人借给他。
陈琦一连发了五个谢谢,这年头,能借给员工这么多钱的老板可不好找,陈琦第二天看林书豪弱不禁风的样子都伟岸了起来,感激到通宵加班改BUG都应当应分起来。
这次回来的早,晚上七点就到了美兴广场。
陈琦到四楼的海底捞时,河冬宴,李瑞,王涛,张新鹏已经吃上了。
何冬宴上次打牌赢了八百块就狗窝存不住剩馍了,大言不惭今天硬要请客,也不知是真拿苍蝇腿当肉还是大爷当习惯了。
陈琦实在是饿了,闷不吭声就是炫肉,何冬宴很贴心又加了两盘羊肉卷和肥牛。
只是,吃着吃着,桌上的话题怎么越听越不是味儿。陈琦支棱着耳朵捋了捋前后。
李瑞什么时候干起了拉皮条的营生?他举着手机不停给何冬宴推送微信名片,另外两个也挤着脑袋对朋友圈里的照片评头论足。
一会有说这个长得像壮壮妈,一会有说这女的能当我妈了,一会又有说这女的一天30条朋友圈一看就是个事妈……
陈琦倒想问问,堂堂何家二公子沦落到出卖色.相,何冬桉以及他们的尊贵的妈妈会作何感想。
饭毕,各回各家。
何冬宴递又递给陈琦一个纸袋子。
陈琦疑惑地接过去,里面是件衣服,饶是陈琦再不了解什么时尚,也知道这个牌子一件短袖都得上千块。
“哪来的钱?”陈琦眼珠转了一下,这才在余光中注意到河冬宴右手也拎着同品牌两个纸袋,“你该不会真卖身了吧?”
何冬宴简直要气笑了,他吊儿郎当搭上陈琦肩头“我先卖了你,你这嘴,河冬桉怎么受得了你的?”
两人从商场晃到了大马路,何冬宴还在避重就轻含糊其辞,最终在陈琦老妈子似的追问下撂了实话。
就在陈琦离开的短短一天,何冬宴转战了四个棋牌室凭借那点低微的灵力和小聪明赢了一万块。
难怪又是买名牌又是请吃饭。
前边是个公园,今天大鱼大肉又没少吃,陈琦担心何冬宴又半夜水土不服或者积食折腾他,提议公园走走消消食。
晚风轻拂,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月亮慢慢爬上树梢,两人沿着昏黄路灯下的鹅卵石小径慢慢走着。
“二公子,赌博在这里是违法的,你本来就没有身份,一旦被抓根本说不清楚,再说,习惯了不劳而获你以后就打算在这里当个赌棍吗?”
“放心吧,我有分寸。”
“办身份的钱我借到了,这笔钱你不需要还我,身份办好我会帮你找份工作,20年也好,30年也罢,既然来了日子总要往下过,何家都是聪明人,赌博这种生意你会看不懂吗?”
何冬宴像办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脑袋耷拉着半晌不说话。
“你如果再这样,我真的帮不了你,不如还是回太清观待着,等着哪天再电闪雷鸣把你送回去。”
何冬宴慌了,他是一天都不想在那个破道观生活,从头到尾他也不是什么正经道士。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昏迷几天米粒不进,找了多少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八岁那年险些一命呜呼。后来母亲听人说可能是什么不干净的邪祟压身才找了一清道长过来。至于后来拜师修道都是母亲想让他能平安长大才入了道门。
“我听你的,”何冬宴一向能屈能伸“别把我送回去。”
陈琦难得见何冬桉如此乖顺,便也轻拿轻放,“下不为例。”
何冬宴也不知听到没,猛然拽着陈琦胳膊语气很是稀奇“哎,你看……那边怎么俩男的在……亲嘴呀?”
陈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