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江真雄带着深鹤鑫回到政府官邸,来到自己父亲偃江贵龙的办公室。
偃江贵龙的脸色显然也不好,见到深鹤鑫到来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起身招待,而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率先打破沉默的,依旧是偃江真雄:“父亲,我建议是由我们市政府对深鹤鑫代表提起诉讼。”
“你们……”这似乎触及到了深鹤鑫的敏感神经,“你们有什么资格提起诉讼?你敢和重生集团作对?”
“我们不会和重生集团作对,而是你,深鹤鑫代表,针对你个人的非人道行为提起的诉讼!”偃江真雄直言道。
偃江贵龙依旧一言不发。
“针对我?你不会真的觉得能告得倒我吧?”深鹤鑫依旧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但是偃江真雄很清楚,如今的他已然是穷途末路。
“那就看你的所作所为公布于众后,世人如何看待了。”
“世人?”对于偃江真雄的发言,深鹤鑫依旧不屑,“你所说的世人是指你,还是你们废铁都的居民?如果是后者,那么他们到现在还觉得想杀死他们的,是你们偃江家!哈哈哈!”
“就算你使用如此卑劣的……”
“够了!”偃江贵龙终于开口,他受够了类似近乎相声般一唱一和的表演。
随即起身,缓步走到深鹤鑫跟前。
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豫。偃江贵龙控制身旁的金属灯具化作利刃,一下削掉了深鹤鑫的头颅,溅出的鲜血不仅沾满了房间,也浸染了父子二人的身躯。
“父亲……”再一次见到偃江贵龙私刑杀人的行为,偃江真雄依旧用着难以置信的眼神。
“真雄……”偃江贵龙的语气依旧平静,“我问你,为什么要到机场去?”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偃江真雄有些木讷,眼前可是躺了一名王都集团代表的尸体,父亲居然问自己如此无关紧要的回答。
“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吧,父亲,您为什么又……”
“我问你,为什么要到现场去!”
显然在偃江贵龙眼里,他现在的质问高过一切。
面对父亲如此严肃的态度,偃江真雄不好避而不答,只得回答:“如果我不去,民众就一定会失控。”
“为什么你不去,民众就一定会失控?”偃江贵龙把视线对准了自己孩子的双眸,极其渴望地想从他的瞳孔中寻到出答案。
“机场的安保以及深鹤代表身边的仆从根本限制不住游行民众,公安局长都还没有正式上任,权威和手段也根本不够,当下能阻止冲突发生的,只有我们市政府不是吗?”偃江真雄将心里的想法一五一十地作答。
但也明显,这不是偃江贵龙想要的答案。
“我自小就教你,要从多个角度去思考问题。”偃江贵龙说道,恨铁不成钢的那份失望溢于言表,“冲突的发生,就一定是坏的吗?”
“!”这句话几乎快击碎了偃江真雄的价值观,在他眼里,冲突就是最坏的结果,但为什么父亲的话语里,会有“想要冲突发生”这种语气存在。
“如果民众和深鹤代表发生冲突,那么一定出现大面积伤亡的。父亲,您知道深鹤代表的赐福……”
“我管他是什么赐福!”偃江贵龙失控大吼,“我宁可他大开杀戒,哪怕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屠戮干净!事实是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不是吗?”
“正因为他这么做了,所以他更应该得到审判,借由法律。”偃江真雄也跟着带着情绪喊道,“可父亲,私刑和公开审判是截然不同,我们应该……”
“应该什么?应该让他借你之手去屠戮市民?应该让他使我们政府和民众反目成仇?”
“我……”
“你平常不是很谨慎,什么事情都会提前请教我吗?怎么今天!就给忘了!就私自去机场,去跟这个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畜生一条战线!”
“如果深鹤代表在废铁都出问题,王都那边……”假如深鹤鑫真的在废铁都出了事,重生集团一定会追查,届时政府这边就在责难逃,所以偃江真雄才会觉得父亲动私刑的行为不可理喻。
“废铁都和王都的关系,从深鹤鑫坐上飞机来这那一刻,已经破裂了。”偃江贵龙说道,“这你看不出来吗?”
“……”偃江真雄觉得这不可能,重生集团再怎么样,也只是个私企,整个王都东边区,最为强势定然是东边区政府,单单只是一个集团不续约就会影响到整个王都的关系,这怎么说也不现实。
“不现实?你不会觉得东边区会看得上废铁都吧?那个政府的眼里,这里就只是一片荒地,什么都没有的荒地。”偃江贵龙将现实摆上台面,“从一开始我们就被抛弃了,榨干完我们的铁矿资源后,政界的合作就没有了,现在人力资源的合作也开始殆尽,你觉得我们和王都,还有什么关系吗?他王都的形成,不就是名为‘整合’实为‘掠夺’他地区的资源而建造的都市吗?”
“……”
“终有一日,‘废铁都’也被改称为‘废土都’吧,毕竟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偃江贵龙的语气带着一丝沧桑,却也有着一份不甘,“但即便是这样,我们偃江家族是废铁都生来的守护者,生来就是这片土地绑定在一块的。像他们这等嗜血成性的畜生,即便废铁都真的亡了,也要拉他们陪葬!”
“父亲!”
“本来这种陪葬方式是可以占据舆论至高点的。”偃江真雄降低了声调,用这种低沉的语气斥责自己儿子的无能,“没有人敢评判人民的不是,哪怕是王都。”
偃江真雄这才意识到,父亲想借民众之手逼死深鹤鑫。
“你却让这个计划付诸东流,让我被迫亲手了结他!”
“不应该是这样的,父亲!”偃江真雄依旧不认可自己父亲的想法,他的做法跟自暴自弃无二,“你痛下这个杀手,接下来王都一定会找我们清算,届时……”
“闭嘴!”偃江贵龙震怒,“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
父子二人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率先打破寂静的,是偃江贵龙。
“即刻起,废铁都全境封闭,任何人不准进入,不准外出!”
启一颂再度找上鲤扶摇,这一次不是在重铸监狱,而是废铁都公安局。
公安局长的气派果然要比典狱长高上许多,面积大了不少,家具也是焕然一新,尽管还是舍弃不了废铁都那浓厚的钢铁氛围。
结束受任仪式的鲤扶摇一身局长特有的制服走进办公室,配上他那俊俏脸庞和高挑身材显得格外英武。
换作往常,启一颂一定会阴阳怪气地调侃一番,但这一次,心中的阴霾让他无法再以笑脸面对鲤扶摇了。
“有什么事吗?这么急着找我。”鲤扶摇问道。
启一颂先是长叹一口气,然后平静地说道:“我就不卖关子了。”
鲤扶摇顿时脸色凝重。
“圣洁教会的神父,您应该是老相识了吧。”
“为什么突然问他?”
“你就说你认不认识吧。”
见到启一颂如此郑重地质问,显然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自己就算再变着法地隐瞒也无济于事。
“是。”鲤扶摇回答。
“你也是用了对我一样的方式,利用自己典狱长的权限,让其提前释放出狱对吧。”启一颂说道,“想来圣洁教会的建立,你也有出一份力吧。”
“……”
“我原本还在纳闷,你怎么会知道歃血帮和圣洁教会有联系的。原来那就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启一颂接着说,“圣洁教会确实是一帮激进派疯子,你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而除你之外,利用这一点的,应该还有偃江贵龙吧。”
“!”鲤扶摇不敢置信,启一颂居然查到了这个地步。
“所以从最开始,你和偃江贵龙就是在一条船的吧。还信誓旦旦说什么,改变这座城市的一切……从一开始你就和这座城市罪恶的源头同流合污不是吗!”
鲤扶摇没有否认,他和启一颂双眼对视,一边饱含着被欺骗的不满,一边则是不被理解的无奈。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你说的没错。”鲤扶摇回答,“但同流合污这个词还是不适用,因为我最终的目的还是扳倒偃江贵龙,和他合作什么的,只是手段。”
启一颂不屑,避开了鲤扶摇的视线。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是最快能接近他的捷径,而他也确实需要我。”
“需要你?”启一颂有点不明白。
鲤扶摇转身,打开电子投屏,连接手机上传一张照片。
启一颂看到那是一个脑部的伽马射线扫描图,这个大脑之上居然还有无数触手在蠕动,看上去十分可怖。
“这是啥?”这毛骨悚然的图片看的启一颂浑身不舒服。
“这是我的赐福具象化。”鲤扶摇说道。
【这个赐福……】
见到启人也一时难以作答,看来这个赐福非同小可,但在这个两边对峙的点拿出自己的赐福出来是几个意思。
“我的家族有隐性的精神遗传病,因此每代中有不少精神病人,需要定期服用药物才能维持正常。”鲤扶摇的话语中有股忧伤,却有种愤世嫉俗的不甘,“在大危机时期开发出赐福能力后,我们家族的人赐福能力就一直定格在‘癸级’,从未变动。”
“癸级?”鲤扶摇这般能人的赐福等级,居然是癸级……
【这个赐福名为『触灵脑压』,癸级控制类天赋,其能力是……】
“大脑上的触手可以通过增加压强来控制脑内的任意部分,因此我可以控制自己的注意力,情绪甚至痛觉,但是以过载的方式。”鲤扶摇说明道。
“过载……”
“每使用一次赐福,对大脑的负荷就很大,同时触灵很容易接受外界的赐福波动,因此也很容易增加脑压,因此这个赐福对于我而言,就是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所以我根本不能随意出入赐福波动较高的现场,一旦有辛级以上的赐福能力交汇,就会让我当场毙命。”
这种赐福,在如今这个以赐福为生的时代,几乎连能力都算不上,可以说是诅咒了。
“但这和与偃江贵龙合作有什么关系?”
“如你所说,圣洁教会神父的刑期确实是我改的。也确实是拿他当扳倒原公安局长的筹码。”鲤扶摇说道,“但是当我做这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被偃江贵龙给发现了。”
“!”
“然而他并没有抓捕我,而是私下找到我,说要联手一起让雷石倒台。”
“让雷石……”启一颂不理解,邀请一个外人去倒台自己家的公安局长,这不符合逻辑啊。
“对于偃江贵龙而言,他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废铁都即将经历剧变,因此,他必须把权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雷石,作为一个拥有庚级赐福家族,同时还具有叠加特性,如果当剧变来临,他领头哗变的话,聚集民众信仰之后,不免会对偃江家族产生威胁。”鲤扶摇分析道,“而像我这样,只有一个定时炸弹般的癸级赐福,没有什么提升空间,没有什么亲族信仰的人,才是唯一能被他拿捏在手中的棋子,让我去管理公安,要比雷石放心的多。”
“……”
“但我并没有打算真的作为棋子。”鲤扶摇话锋一转,流露出坚定的表情,“启一颂,我并不是废铁都人,和你一样,是王都人。”
说起来,启一颂确实从来没有问过鲤扶摇是哪里人。
“身为王都人,我自小就争取头名毕业,尽量不依靠赐福在各方各面做到顶尖。但事实证明,我办不到,赐福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强大的赐福能力,多大的努力都是徒劳。”
“……”
“即便如此,我依旧不甘心。我在来废铁都前,是考上了东边区检察官的,但造化弄人,赐福能力终究落后太多,在东边区残酷的官吏博弈中,我还是无法占据优势……”那精致的脸庞竟有留下剔透的泪珠,不甘和不满写满了鲤扶摇的过往,“有过绝望的时候,但看到任何有机会翻盘的希望,我都绝不会轻易认输,我一定证明,即便没有赐福,依旧有人可以登上顶点!”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英雄气魄吧,可惜信仰对于他而言毫无用处,成为英雄的意义也就没有了】
慷慨激昂的陈词后,鲤扶摇言归正传:“针对偃江贵龙,我能想到唯一方案,就是利用偃江真雄。”
“偃江真雄?”启一颂不解。
“因为偃江贵龙孤傲的性格,再加上他心中早已和废铁都融为一体的执念,他们父子关系不甚理想,甚至连处世观念都有所不同。”鲤扶摇解答道,“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利用他们的父子嫌隙,制造矛盾,让民众看到家族政府的内部一旦发生纠纷,会出现怎样崩坏的结局,从而让偃江家在废铁都的历史上画上句号。”
“难道说……”启一颂突然联想到了机场的事情。
“没错,偃江贵龙想利用民众的愤怒杀死深鹤鑫,但是我叫了偃江真雄过去,届时深鹤鑫和偃江真雄定会争执不下,从而利用赐福相互搏杀也是有可能……”
“你怎么可以……拿民众做楔子?”如此搏杀之下,以他们二人的家族地位,定是己级以上的较量,废铁都那么多低级赐福者,光冲撞起来的赐福波动就足以滥杀一片。
“事实是我确实失算了,低估了二人的赐福能力,为此我深感歉意,同时为你拯救废铁都住民致以诚挚的谢意。”说罢,鲤扶摇就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那是……”启一颂刚想说那不是自己的赐福。
【现在还是不解释为好,把其他什么人牵扯进来,这场权谋大戏估计还会愈演愈烈,真要对民众好,就得赶快收手才好】
启人言之有理,启一颂便也不再解释。
但启一颂还是对鲤扶摇这用尽心机的作为有所保留,就是你的经历很励志,废铁都百姓也不是任意让你拿来挥霍的理由。
但眼下,鲤扶摇递上这份诚挚谢意就不再说话了,因为此时鲤扶摇的手机再度作响,而来电赫然显示偃江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