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姒璟踩着满地碎金般的银杏叶,跟着故十踏入靖安王府。
朱漆斑驳的门扉吱呀一声缓缓敞开,穿堂风掠过空荡荡的回廊,檐角铜铃发出细碎的呜咽。雕花窗棂后不见半个人影,唯有几盏昏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
“偌大的王府,竟如此冷清?” 沈姒璟忍不住开口。故十回复:“姑娘有所不知,世子不喜喧闹,府中一向人丁稀少。”
绕过九曲回廊,故十从木柜底层翻出一套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沈姒璟捏着衣料,眉头微蹙:“故管事,这分明是小厮服饰,我好歹也算王府婢女。” 故十尴尬地搓着手,目光躲闪:“姑娘将就些,王府已有十余年未添置过女眷衣物,实在拿不出更合适的了。”
“从未有过婢女?连洒扫、烹茶的人都没有?” 沈姒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故十往铜盆里添了块炭,火苗骤然窜起,映得他眼底满是戒备:“世子不喜旁人近身,一应事务都由老奴和几个粗使汉子打理。”
“既如此,便有劳管事走一趟。” 沈姒璟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从袖中掏出张纸笺,“我要的料子、样式都写在上头,劳烦采买齐全。” 她看着故十为难的神色,又补了句:“就当是世子吩咐,总不会驳了我的面子吧?”
之后沈姒璟换好衣裳后,故十将她带到谢昭临书房中便离去雇人帮沈姒璟采买衣裳去了。
只剩沈姒璟一人在书房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暖炉中炭火烧得正旺,谢昭临倚在太师椅上,青瓷茶盏雾气氤氲,将他的面容笼在朦胧之中。“沈小姐?” 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茶盏,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沈姒璟毫不怯场,径直走到案前:“我就直说了,请让我助世子一臂之力彻查边军粮草案。” 谢昭临挑眉,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发出清脆声响:“若本世子不答应?”
“您不会拒绝。” 沈姒璟倾身向前,“边军粮草案与西厂和太子有关,西厂对我赶尽杀绝,其中定有牵连。没了我的助力,世子想扳倒太子一党,怕是难如登天。”
谢昭临忽然起身,步步逼近。沈姒璟后背抵上冰凉的书架,心跳如擂鼓。“沈小姐倒是会算计。” 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温热呼吸扫过耳畔,“不过,报仇之事,岂是靠威胁就能成事?”
“会烹茶吗?” 谢昭临突然岔开话题,将茶筅塞进她手中,“泡得合我心意,或许能考虑帮你。” 沈姒璟望着陌生的茶具,只能硬着头皮摆弄。
接下来的日子里,书房中时常飘出焦糊味,谢昭临却不厌其烦,一次次将泡坏的茶倒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某天深夜,沈姒璟盯着铜镜中自己泛红的眼眶,咬牙切齿:“这世子,当真难对付!”
于是她萌生了一计,还记得她听过有关谢昭临的传闻,有人说他不喜女色,专与男子苟合。毕竟在昭国,同性之恋在百姓心中最为不耻。
“如果我真的找到他与男子苟合的证据,并且那这个来威胁他,他就不敢不答应了。”
沈姒璟指尖摩挲着柔软的衣料,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她换上藕荷色襦裙,将发间银簪换成珍珠步摇,铜镜里映出的少女眉眼含笑,却藏着算计。“谢昭临,这次定要你露出破绽。”
夜色渐深,沈姒璟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王府长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记得白天路过谢昭临的寝殿时,瞥见窗棂上有淡淡的药香飘出,那味道与普通的金疮药不同,倒像是宫中太医调配的秘药。
刚靠近寝殿,便听见屋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沈姒璟屏住呼吸,贴着墙壁慢慢靠近。透过窗纸的缝隙,她看见谢昭临背对着她,正在擦拭手臂上的伤口。
还未等她细想,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沈姒璟心中一惊,慌乱中躲进旁边的屏风后。来人正是故十,他端着药碗,恭敬道:“世子,该换药了。”
谢昭临转过身,沈姒璟这才看清他手臂上的伤口,呈不规则的齿状,像是被什么猛兽抓伤。“最近西厂的人越发猖獗了。” 谢昭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未皱一下,“沈姒璟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故十摇摇头:“沈姑娘今日换了衣裳后,便一直在房间内,并未有异常举动。”
谢昭临冷笑一声:“她可不是个安分的主。明日带她去库房,就说府中需要清点物资。”
待两人离去后,沈姒璟从屏风后走出,心跳如擂鼓。她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双鱼玉佩,又想起谢昭临的那半块,心里面竟然升起了一些异样的滋味。
但此刻她顾不上多想,小心翼翼地想要跟上去,试图找到能证明谢昭临和同性之人苟合的证据。
可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床榻下的一个檀木匣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也让她生了疑,并且能感觉到这里面肯定藏了些对谢昭临重要的东西,说不定是他的软肋,我可以凭借这个来威胁他。
于是沈姒璟费力地将匣子拖出,但发现上面竟上了锁。随后她从发间取下一根细簪,学着父亲以前教她的□□,试了几次后,“咔嗒” 一声,匣子开了。
匣子里放着一封信,信纸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出 “太子”“西厂”“边军” 等字眼。
沈姒璟心跳加速,正要仔细查看,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慌忙将信塞回匣子,重新锁好,放回原处。
来人正是谢昭临。他看着沈姒璟狼狈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沈小姐这是在找什么?”
沈姒璟强装镇定:“我......我迷路了,不小心走到这里。”
谢昭临步步逼近,沈姒璟后背抵在墙上,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腔。“迷路?” 谢昭临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沈小姐怕是在找本世子的把柄吧,想威胁本世子帮你。”
沈姒璟心中一惊,却仍硬着头皮道:“世子说的哪里话,我只是...”
“只是什么?” 谢昭临忽然欺身逼近,玄色衣袍裹挟着硝烟与药香将她笼罩。
沈姒璟背脊贴上冰凉的青砖墙,月光从雕花窗棂斜斜切过,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镀上银边。温热的呼吸掠过耳畔,惊得她颈后泛起细密的战栗。
“沈小姐以为,凭你这点小伎俩,就能威胁到本世子?” 他尾音轻挑,指腹摩挲着她下颌的动作似有若无,却让沈姒璟耳尖发烫。
少女仰头迎上那对寒星般的眸子,月光落在她眼底,像揉碎的银河在波光里流转:“那世子究竟为何不肯帮我?”
谢昭临喉结微动,垂眸凝视着眼前倔强的面容。玉冠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扫过她泛红的脸颊,惹得沈姒璟睫毛轻颤。“沈姑娘当真以为,报仇是靠威胁就能成事的?”
他忽然倾身,左手撑在她耳畔的墙上,将人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沈姒璟嗅到他衣襟下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那是常年与刀剑相伴的气息。
“边军粮草案牵扯太多。” 谢昭临声音低沉如擂鼓,带着几分危险的诱惑,“太子党羽盘根错节,西厂暗桩遍布朝野,贸然出手,只会让你我都成为砧板鱼肉。”
沈姒璟贝齿咬住下唇,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嫣红的印记:“所以世子是想......”
“想与你做笔交易。” 谢昭临忽然扣住她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的掌心摊开。微凉的指尖在她掌心血肉上缓缓游走,写下 “遗诏” 二字。
沈姒璟浑身一震,掌心像是被烙上了火印,酥麻感顺着血脉直窜心头。窗外夜风骤起,吹得烛火明明灭灭,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暧昧得几乎要融成一片。
“先帝遗诏若现世,足以颠覆朝局。” 谢昭临的气息拂过她额前碎发,“找到它,我便还你沈家清白。” 沈姒璟正要开口,忽听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世子!宫里来人传旨!”
谢昭临松开手的瞬间,沈姒璟竟下意识想要挽留。
看着他转身整理衣袍的背影,她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残留的温度。
宣旨太监尖锐的嗓音在屋内回荡,皇帝命谢昭临即刻南下江南,彻查扬州知府贪墨赈灾银、草菅人命一案。
“看来要与沈姑娘同行一段了。” 谢昭临慢条斯理地卷起圣旨,金丝绣着的蟒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却不达眼底:“不过丑话说在前,此行凶险,沈姑娘若拖后腿......”
“世子不如先操心自己。” 沈姒璟回呛着抬头,却在撞进他眼底戏谑的光时乱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