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马车驶入扬州城时,细雨如丝,却冲不淡空中弥漫的腐臭味。沈姒璟掀开帘子,眼前的景象令她倒吸一口冷气。

街道两侧的百姓面黄肌瘦,许多人身上裹着破布,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无神。

几个孩童在泥水中争抢着发霉的饼子,一旁的母亲无力地看着,泪水混着雨水滑落。

谢昭临看着沈姒璟拧紧的眉头,伸手将帘子放下:“先去驿站安置,明日再着手查案。” 沈姒璟摇头,眼中满是不忍:“世子,我想去街上走走。” 不等谢昭临回应,她便下了马车,踏入这满目疮痍的街道。

沿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慢行,沈姒璟忽然听见街角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循声望去,檐下站着个身着灰袍的老者,正在用帕子捂着嘴轻咳---竟是父亲的好友车祈安!记忆中那个总爱捏她脸颊、教她念书的车伯伯,此刻身形佝偻了许多,鬓角也染满白霜。

“车伯伯?” 沈姒璟惊喜地唤道,快步上前。车祈安闻声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又堆满慈祥的笑意:“姒儿?你怎么会在扬州?”

他伸手要拉她,袖口却不经意间露出一截绣着金线的绸缎,那是只有达官显贵才用得起的料子。

还未等沈姒璟开口询问,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声。

她转头望去,只见一群家丁正围着一个老汉,老汉死死护着地上的粮袋,被家丁们拳打脚踢。旁边,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跪地求饶,孩子的啼哭让人心碎。

“住手!” 沈姒璟快步上前,挡在老汉身前。家丁们见是个女子,先是一愣,随后哄笑起来。为首的家丁斜睨着她:“哪来的小娘子,少管闲事!这老东西偷了赵府的粮食,我们正要带他回去处置!”

沈姒璟冷笑一声,余光瞥见车祈安悄悄后退半步,躲进了阴影里。“赵府?就是那个扬州知府赵德全的府上?我看未必吧。” 她从袖中掏出谢昭临给她的靖安王府腰牌,在众人眼前一晃,“我乃靖安王府特使,奉命彻查扬州之事。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欺压百姓,该当何罪?”

家丁们脸色骤变,为首的家丁强装镇定:“哼,就算你是王府的人又如何?这老汉偷粮是事实,我们也是秉公办事!”

沈姒璟蹲下身子,打开粮袋,抓起一把粮食,只见里面掺杂着大量的沙石,“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粮食?怕是赵知府克扣了赈灾粮,以次充好,还反过来污蔑百姓吧!”

围观的百姓们听了,纷纷开始小声议论。“是啊,我们拿到的粮食根本没法吃!”“赵知府太黑心了!”

家丁们见势不妙,想要溜走,却被沈姒璟喝住:“站住!把老汉放了,回去告诉赵德全,靖安王府的人来了,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家丁们不敢反抗,扔下老汉灰溜溜地跑了。

沈姒璟扶起老汉,转头想与车祈安说话,却发现他早已不见踪影。她心中泛起一丝疑惑,却顾不上多想,决定先从收集证据入手。

她来到城中最大的粮铺,这是赵德全的产业。

沈姒璟乔装成普通百姓,混进粮铺。她注意到,粮铺里的伙计们正在将沙石混入粮食中,而前来买粮的百姓们虽然不满,却敢怒不敢言。

沈姒璟悄悄记下这些伙计的长相,又找到了几个曾经在赵府做事,因不满赵德全的所作所为而离开的下人,从他们口中得到了更多赵德全贪腐的证据。

与此同时,谢昭临也在暗中调查。他发现,赵德全与西厂来往密切,扬州城的许多商铺、钱庄都有西厂的影子。更可怕的是,西厂似乎在扬州秘密训练一支军队,意图不轨。

*

雕花铜炉中,龙涎香正缓缓升腾,袅袅青烟在红木屏风间萦绕不散,将车祈安与赵德全的身影笼在朦胧之中。

车祈安端起青瓷茶盏,茶面倒映着他阴鸷的面容,茶汤在盏中微微晃动,似是他内心翻涌的谋划。

“赵德全,上次让沈姒璟跑了,这次我们必须得手,要不然太子和我们的大计必将滞后。” 车祈安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将茶盏重重地磕在案几上,溅出的茶汤在紫檀木桌面晕开深色的痕迹。

赵德全慌忙起身,官服上的补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明白,卑职这就派人!这次定不会再让她逃脱!” 他话音刚落,便要转身离去,却被车祈安一声冷喝叫住。

“且慢!” 车祈安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中的扳指,羊脂玉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与他眼中的阴狠形成鲜明对比,“那太子那边,你可安排妥当了?”

赵德全擦了擦额上的汗,谄媚地笑道:“大人放心,我已经传了书信。” 他凑上前,压低声音道,“明日太子就会派西厂的人过来,有了西厂的高手相助,那沈姒璟插翅也难飞!”

车祈安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滚烫的茶水入喉,却没能驱散他眼底的寒意:“太子对此次之事极为重视,我们绝不能再出半点差错。沈姒璟若是与靖安王府的人搅和到一起,麻烦可就大了。”

他眼神一凛,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西厂的人来了之后,让他们先去摸清靖安王府的底细,必要时......” 他做了个抹喉的动作,“一并解决。”

赵德全心领神会,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大人英明!卑职这就去安排,定让沈姒璟和靖安王府的人有来无回!”

“记住,此事要做得干净利落。” 车祈安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灯火,“太子登基之日近在眼前,任何阻碍都得清除。事成之后,你我便是新朝的开国功臣,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若是出了岔子......” 他转过头,目光如刀般射向赵德全,“你我都将万劫不复。”

赵德全被这目光刺得后背发凉,连忙跪下:“卑职明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车祈安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待赵德全的脚步声消失在夜色中,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看着信上太子的密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烛火突然摇曳了几下,在墙上投下他扭曲的影子,宛如蛰伏的毒蛇,正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

*

一天夜里,沈姒璟循着自己找的证据来到了扬州的洪安寺,可她刚刚到时,油灯突然剧烈摇晃,沈姒璟的手指刚触到藏证据的暗格。

窗外枯枝断裂的脆响就像根钢针扎进耳膜,她猛地转身,窗纸上映出几个扭曲的人影正在缓缓蠕动。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见其中一人腰间晃动的鎏金虎头牌---正是赵德全亲信才有的腰牌。

门闩断裂的瞬间,沈姒璟已经滚到桌底。

三把淬毒匕首擦着她发髻钉进梁柱,木屑簌簌落在肩头。

她反手抽出暗藏在裙裾里的短刃,借着翻倒的太师椅做掩护,耳中数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当第一个黑衣人弯腰探手时,她突然暴起,短刃直取对方咽喉。

刀刃却在离皮肉半寸处被对方铁护腕格开。沈姒璟后颈汗毛倒竖,侧身躲过身后刺来的匕首,靴跟勾住桌腿用力一掀。

沉重的八仙桌轰然翻倒,压得两个黑衣人惨叫着踉跄后退。她趁机掠向窗口,却被一柄长剑拦住退路,剑尖映着寒光,在她颈侧划出一道血痕。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为首的黑衣人狞笑,将她逼到墙角。沈姒璟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手中短刃已卷了刃。

血腥味在齿间弥漫,她瞥见地上碎裂的瓷片,突然扬手将半块瓷片掷向对方面门。趁着黑衣人本能闭眼的刹那,短刃直刺对方肋下。

然而身后突然传来劲风,她仓促旋身格挡,手臂被狼牙棒重重击中,剧痛瞬间蔓延全身。

踉跄后退时,后腰撞上案几,藏证据的暗格吱呀轻响。沈姒璟心中一凉,看着七八把兵刃同时朝自己劈来,忽然想起幼年时父亲教她的最后一招---以命换命。

就在这时,屋顶瓦片碎裂声惊破夜空。一道白影如流星坠地,剑光如银龙出海,瞬间贯穿三名黑衣人咽喉。

沈姒璟瞳孔骤缩,只见谢昭临白衣染血,手中长剑滴着血珠,剑锋掠过之处,黑衣人纷纷踉跄倒地。

他旋身避开偷袭,反手一剑刺入对方心口。

“护住后心!” 谢昭临的喝声裹挟着剑气袭来。沈姒璟本能后仰,一柄飞镖擦着她鼻尖飞过,钉入身后的屏风。

谢昭临已经欺身上前,剑走偏锋挑飞黑衣人手中长剑,膝盖狠狠撞向对方小腹。沉闷的骨裂声中,最后一个敌人瘫倒在地。

血腥气在屋内翻涌,沈姒璟倚着墙缓缓滑坐下去。

谢昭临收剑入鞘时,剑穗上的玉坠还在轻轻摇晃。他单膝跪地查看她手臂的伤势,指腹擦过她染血的皮肤时,沈姒璟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更夫梆子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原本以为沈小姐是聪慧之人,可没想到沈小姐却意气用事,”谢昭临边查看沈姒璟手臂的伤势边嘲讽,“竟连赵德全是故意留给你这些证据的都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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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三千
连载中玖柒墨 /